破棉袄抖了抖,袖口的补丁突然翘起,露出半截青的手腕。
程砚蹲下身,与少年平视。
对方道袍上的补丁叠着补丁,领口还沾着半片枯蕨,可当他抬眼时,程砚却在那对泛着青灰的眸子里,看见自己小时候蹲在熊洞外,望着山雀啄食时的馋劲——都是被世界晾在角落的小可怜。
"饿不饿?"程砚摸出怀里捂了半宿的烤红薯,皮都蹭上了他衣襟的绒毛,"灶房的糖霜桂花糕还热乎着,我带你找安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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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指尖刚碰到红薯,突然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
程砚这才注意到他手腕上缠着半圈透明的光链,在晨雾里若隐若现:"是天规锁?"
少年慌忙把袖子往下拽,道袍下摆扫过野荆花,沾了满襟碎紫:"百年前我替星君试药,打翻了丹炉本要魂飞魄散的,是土地公求了情,说让我在人间受够孤寂之苦再归位。"他绞着衣角,声音轻得像蛛丝,"可这山这山的风会绕着我打旋儿,溪水会给我唱曲儿,比天上的铜铃好听多啦。
我、我就是想多听两日"
程砚喉头动了动。
他想起安燠刚搬来那天,缩在竹楼里不敢吃他送的山杏,说"妖怪吃仙果会遭雷劈";想起她第一次在共业碑上登记住户时,笔尖在"玉面夫人"四个字上顿了三顿,最后涂改成"安燠"。
他把红薯硬塞进少年手里,站起身拍了拍裤腿:"走,带你见我夫人。"
安燠正蹲在共业碑前研究新冒的苔藓。
听见脚步声抬头,就见程砚像拎小鸡似的拎着个道袍少年,对方手里还攥着快被捏成泥的烤红薯。
"这是?"她挑眉。
程砚挠了挠后颈:"说是什么试炼仙童,被天规锁困在山里百年。"他顿了顿,又补了句,"跟你刚来时似的,缩成个毛球。"
安燠指尖在共业碑上敲了敲。
碑面突然泛起涟漪,映出少年在树洞里缩成一团的影子——怀里抱着半块冷掉的炊饼,正对着溪水学人声说话:"今天的云,像糖霜"
她心软了。
"去厨房帮工吧。"她抽下自己的狐裘系在少年腰间,"老陶家小丫头正愁剁姜剁得手酸。"见少年呆愣愣的,又弯了弯眼睛,"工钱是双份桂花糕,不够还能找程砚要蜂蜜。"
程砚立刻举手:"我酿的野菊蜜更甜!"
少年的眼睛亮了。
三天后晌午,厨房飘出刺鼻的姜味。
小丫头举着被辣红的手蹦蹦跳跳:"阿砚哥!
阿燠姐!
小道士切姜切到手啦!"
安燠掀开门帘时,正看见少年举着渗血的食指,道袍前襟沾了星星点点的姜沫。
他盯着指尖的血珠,突然瞪圆眼睛:"他、他娘的!"
满屋子人都愣住了。
老陶手里的锅铲"当啷"掉在地上,小丫头捂着嘴憋笑憋得直打嗝,程砚则摸着下巴点头:"这脏话比我上次劈柴砸脚时骂的顺溜多啦。"
少年的脸"腾"地红到耳尖。
他正要道歉,却见安燠憋着笑递来药瓶:"疼就骂,我刚穿书那会儿被野猪追,骂得比这难听。"她压低声音,"程砚还帮我补了半句臭野猪不长眼。"
程砚立刻举手抗议:"那是你自己骂的!"
当晚,共业碑前围了一圈人。
老陶举着油灯,就见碑面的藤纹正缓缓游动,最后在最末页拼出两个字:【住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