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安燠已跪坐在蒲团上。
她将那缕泛着幽蓝的丝轻轻搁在掌心,系统提示音在识海叮咚作响:"「亡者低语」已就绪,宿主需以心头血为引激活。"
指尖咬破的瞬间,腥甜漫开。
她望着血珠渗进丝,忽然后颈的狐毛轻轻颤了颤——程砚端着蜂乳粥站在门口,青瓷碗沿还沾着半滴蜜,正无声地望着她。
"粥要凉了。"他声音放得极轻,像怕惊碎了什么。
安燠冲他笑,露出尖尖的虎牙:"问完就喝,骗你是小狐狸。"
程砚喉结动了动,到底没再劝。
他退到门边,背倚着朱漆柱子,钉耙斜靠在脚边——这是他从山巅祭坛回来后就没离过身的架势,像头守着窝的老熊。
安燠闭了眼。
前世记忆的碎片突然涌上来:她曾蹲在青丘桃树下数花瓣,被师父揪着耳朵骂"懒骨头";曾在佛前供灯时瞥见舍利子泛着诡异的青纹,被师姐拽着衣袖说"莫要多嘴";再后来是刀光,是血溅在经书上的声音,是有人在她耳边冷笑:"玉面夫人,你不该长这双能看破虚妄的眼睛"
"我为何被灭口?"她轻声问,血珠顺着丝滴在青砖上,晕开暗红的花。
空气突然凝结。
那缕丝无风自动,在她掌心旋成幽蓝的漩涡。
漩涡里浮起扭曲的虚影,像被水浸过的画——是个穿青衫的僧人,半边脸烂成白骨,另半边却还留着慈悲的笑。
"你看见佛骨舍利中的虫卵那是伪经之种"
沙哑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每说一个字都要磨掉层皮。
安燠浑身冷,狐尾不受控地缠上自己的腰——她终于明白前世那些"疯癫"指控从何而来:当满朝神仙都说佛骨是真,只有她的狐族观妄瞳看出那金光下蠕动的虫茧,看出所谓"取经"不过是把这些虫茧种进东土人心。
虚影"啪"地碎成星子。
她猛地睁眼,现程砚不知何时已蹲在她跟前,掌心覆着她冰凉的手背:"燠儿?"
"他们要种伪经。"安燠吸了吸鼻子,突然笑出声,"我就说嘛,怎么偏我这小妖怪能被写成大反派?
原来我才是那个不该看见真相的人。"
程砚的拇指轻轻蹭过她眼尾——那里泛着薄红,像被风吹了。
他没接话,只是把她抱起来放在暖炉边,转身去掀粥锅:"先喝,凉了我再煮。"
安燠捧着碗,看他的背影在灶火里晃动。
他肩宽得像堵墙,可刚才蹲下来时,后颈的碎还翘着,像没睡醒的熊崽子。
她突然把碗往桌上一放,狐狸爪子"唰"地勾住他腰带:"砚郎,我要闹。"
程砚舀粥的手顿住:"闹什么?"
"闹他们的伪经,闹他们的规矩,闹得满天下都知道——"安燠仰起脸,眼里有簇小火苗,"玉面夫人以前躺平,是嫌麻烦;现在要债,是因为利息该收了。"
程砚低头看她,喉结动了动。
他突然弯腰把她连人带椅子抱起来,大步走到案几前:"要什么?
我给你搬。"
于是整个上午,洞府里像被捅了蜂窝。
安燠翻出显隐墨汁时,程砚已经磨好半砚松烟墨;她摸出定身桃核要做阵眼,他立刻从袖里抖出串红绳——是前几日她嫌桃核硌手,随口说"要是能串起来就好了"。
"你怎么"
"我夫人说的话,比天书还金贵。"程砚把红绳往她手里一塞,耳尖通红,"快弄,我去后山砍青竹——证言阵要立在门口,得有个结实的架子。"
他扛着斧子出门时,安燠正把一撮带怨气的银毛裹进烬隐袍。
那银毛是她前世被斩下的尾尖,当时疼得她昏死三天。
现在裹进黑袍,倒像裹着颗复仇的种子。
"以前他们说我疯癫,现在我就疯给他们看。"她对着案几上的墨笔轻声说,笔尖在黄纸上划出凌厉的痕,"时间线、目击者、佛骨异象程砚说得对,要闹就闹个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