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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0章 山神不告状但会递暗账(第2页)

月上中天时,安燠抱着小芽晃到山神庙前。

石阶上还沾着白日里雪化的水痕,她却看见紫气正从东南方涌来,像条被扯散的缎带,在天际盘旋着不肯落。

小芽在她怀里翻个身,肉乎乎的小手扒拉她的狐毛斗篷:"母母"

"是阿娘。"安燠捏了捏她的小肉手,抬头望向那团紫气。

她知道,这不是祥瑞——是那些被写进《守山志》的、被塞进"天道归档"的、被甜酒泡开的"琐碎",正在天上撞出个新的窟窿。

而窟窿里漏下来的,或许是雨,或许是光,但不管是什么

"总会有人接得住。"她轻轻说。

山风掠过祠前的老槐树,几片新叶"簌簌"落在石阶上。

安燠低头时,正看见叶尖上凝着颗露珠,映着天际那团不肯散的紫气,像极了小芽哭时挂在睫毛上的泪——但这一回,那泪里没有恐惧,只有点亮晶晶的、说不上来的盼头。

安燠指尖的露珠“啪嗒”落进石阶缝隙里,小芽的手指立刻追着那点湿痕去戳,肉乎乎的指甲盖在青石板上刮出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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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头捏了捏小狐狸崽子的后颈软毛,抬头时正撞进程砚递来的目光——他蹲在老槐树下的青石板上,膝头摊着半卷泛黄纸页,手里的木刻刀在一块枣木上沙沙游走,刀削下的木屑像金色的雨,落了他半条裤腿。

“夫人看什么?”程砚抬头,鼻尖沾着点木屑,活像只偷了松塔的熊瞎子。

他手里的木刻钉耙已经有了雏形,九齿轮廓分明,连耙柄上的防滑纹路都刻得仔细。

安燠晃了晃怀里的小芽:“看咱们山神大人不务正业,放着正经仙牒不写,倒给小崽子刻玩具。”

“这哪是玩具?”程砚把木钉耙在掌心颠了颠,又轻轻塞进小芽攥着的小手里,“这是咱们山神庙的传家宝。等小芽能举得动真钉耙那天——”他故意拖长音调,看小芽立刻蹬着腿要往他怀里扑,才笑着接,“再教她怎么用钉耙敲山鬼的脑壳。”

小芽立刻攥紧木钉耙,粉嘟嘟的小嘴“啊呜”咬了口耙齿,涎水把枣木都泡软了。

安燠被逗得直笑,指尖却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空愿囊”——那是个巴掌大的绣囊,用青丘狐尾绒毛织就,此刻正贴着她的小腹微微烫,像揣了团活火。

“他们封嘴七日,可人心没闭嘴。”她望着天际那团紫气,声音轻得像山风,“方才给小芽掖被角时,空愿囊震了七下。是西边矿山塌了的老石匠,是南河被水冲走的小丫头,是是那个跪在城隍庙前求雨,最后把供果都分给要饭娃的老妇人。”她低头吻了吻小芽毛茸茸的耳尖,“他们没名字,没状纸,可他们的疼,都在囊里。”

程砚的手顿住了。

他放下刻刀,从怀里摸出个油皮纸包,层层剥开,露出叠被翻得毛的纸页。

每一页都密密麻麻写满蝇头小楷,边角还沾着暗红的痕迹——是当年救饥民时,他用指腹蘸着血记的数目。

“光有情绪不行,得让他们看‘数’。”他把纸页摊在两人中间,用钉耙齿在地上划出个歪歪扭扭的圈,“就像那年旱灾,官府报‘颗粒无损’,可我背下山的三十七具饿殍,路上还有四十九个没撑到山脚下的。这些数,比哭嚎管用。”他指尖划过某页右下角的血字,声音闷,“那四十九个里,最小的才三岁,攥着半块榆树皮咽的气。”

安燠伸手按住他的手背。

他的掌心还留着刻木时的温度,虎口处有道新添的刀痕——定是方才削木钉耙时不小心划的。

她没说话,只把那叠纸页往自己怀里拢了拢,像是要替他捂住那些渗血的过往。

程砚忽然笑了,伸手揉乱她额前的碎:“看我,说这些做什么。”他从乾坤袋里摸出个檀木匣,打开时溢出股清冽的松香——是“显隐墨汁”,涂在纸上的字遇仙识便显,平时只是团模糊的暗影。

“我把《守山志》副本按年份拆了,又找小妖收了三年的‘活字怨帖’。”他蘸了墨,在一张写着“瘟疫已控”的官府文书上重重一画,墨迹漫开,底下立刻显出密密麻麻的小字:“掩埋尸体六百具,孩童占三成;药铺囤药不,饿死医者七人”

小芽突然扑过来抓墨汁,程砚手疾眼快把木匣举过头顶,却还是沾了她一手黑。

小狐狸崽子立刻扁了嘴,安燠忙把自己的狐毛斗篷角塞给她啃,才把即将爆的嚎哭扼杀在萌芽里。

“夫人你瞧。”程砚又取出块半透明的薄膜,在月光下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这是影蜕衣的内膜,我裁了巴掌大一块当书皮。”他小心地把整理好的纸页裹进去,“这东西避神识,火烧不焦,水泡不烂。”最后,他拔开腰间酒葫芦,往装订线里滴了滴琥珀色的酒液——是“共情酒”的精粹,“这样一来,谁翻这书,谁就能听见那些没说出口的哭。”

安燠望着他忙碌的侧影,忽然想起初遇时他扛着钉耙撞进她洞府的模样。

那时他骂她“装什么仙子”,她嫌他“像座会走路的粮仓”,哪能想到有朝一日,这只笨手笨脚的熊会把千万人的痛,仔仔细细包进块影蜕衣里,封上句“敬呈天听”。

“春祀还有七日。”程砚突然说。

他把包好的书册放进个描着云纹的木盒,盒底垫了层她去年晒的桂花干,“到时候诸神列队献礼,我排末位。”他抬头看她,眼里映着紫气,“他们要的是祥瑞,可我偏要递个——”

“助听器。”安燠接道。

程砚愣了愣,突然咧嘴笑出白牙,活像偷到蜂蜜的熊。

他伸手把她和小芽一起拢进怀里,山风卷着槐花香扑进来,裹着木钉耙的清苦、墨汁的涩、还有桂花干的甜。

“夫人说得对。”他蹭了蹭她的顶,“他们耳朵太背,总得有人给塞个响亮点的。”

小芽在两人中间拱来拱去,把木钉耙举得老高,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耙!耙!”

安燠望着天际那团紫气,忽然想起系统提示里“天道归档”的暖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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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程砚怀里的木盒里,装的不只是几页纸。

那是三十七具饿殍的重量,是六百具尸体的沉默,是千万个没说出口的“疼”——它们正裹着影蜕衣的壳,沾着共情酒的泪,等着在春祀那天,撞开南天门的铜锁。

山风忽然大了些,吹得老槐叶沙沙响。

程砚低头给小芽系斗篷绳结,安燠却听见木盒里传来极轻的震颤——是那些被写进《守山志》的“数”,在影蜕衣里醒了。

她轻轻摸了摸程砚后颈的软毛——那是熊妖化形未褪尽的痕迹。

“七日够么?”她问。

“够。”程砚把木盒塞进她手里,“我昨夜去后山砍了三车松枝,够把木盒烤得暖乎乎的。春祀那天冷,别让这些‘数’冻着。”

安燠低头看木盒,盒盖上“敬呈天听”四个墨字还没干透,在月光下泛着湿润的黑,像双没合上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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