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许言午这次没拒绝,脱了外衣躺下,陶嘉闵就坐在床头的椅子上看他,看着看着,从口袋里掏出两块糖。
“尝尝,新口味的。”陶嘉闵给他剥开糖纸,“你不说了吗,吃甜的心情能好。”
许言午也不伸手,由着陶嘉闵喂给他,过了很久才开口说话。
“我没妈妈了。”他说。
陶嘉闵愣了一下:“嗯,我知道。”
“你知道我妈怎麽走的吗?”
陶嘉闵没说话,看着许言午的表情,他觉得很难受。
“从游乐园回家的路上出车祸没的。”许言午看起来很平静,“一家三口,就我妈没救过来。”
“那天……是陪我去游乐园的。”
怪不得,陶嘉闵想起来,那天在城堡上许言午说他第一次去游乐园就是最後一次。
陶嘉闵起身抱住他:“这不是你的错,你也不知道,你还那麽小。”
“可我妈还是因为这个走了。”许言午说,“她一走,我爸就不知道怎麽面对我了。有段时间他甚至不敢见我,挺可笑吧。”
陶嘉闵心里难受,却不知道应该说点什麽,头一次这麽痛恨自己嘴笨,只是一下一下拍着许言午的後背,笨拙的说“这不怪你”“你还有我”。
然而没用,像许言午说的,就算没人怪他,他的妈妈还是离开了,这是任谁也改变不了的结果。
“我陪你睡会儿吧,行吗?”陶嘉闵顺了顺他脑袋後面的毛,“我就坐这儿陪你。”
许言午不想睡,但还是闭上了眼睛,陶嘉闵就坐在旁边,一直看着他,像是要把人看出个窟窿。
看了半天,又去摸他的手,血已经止住了,只剩下手心里四个月牙一样的破口,在白皙的手上格外显眼,甚至有点骇人。
床上的人呼吸逐渐平稳下来,但睡得并不安稳,眉毛一直皱着,还时不时翻身。陶嘉闵怕他把被子掀开,掖好了被角。
阳光很温暖,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得陶嘉闵身上也暖烘烘的,没过多久,他也趴在床边睡着了。
许言午一醒过来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陶嘉闵安安静静趴在床边,阳光照在他的脸上,连细小的绒毛都能看清,睫毛还时不时轻颤。
他伸出手在陶嘉闵鼻尖处轻轻扫了一下,像对待珍贵的礼物那样小心翼翼。
许言午想,确实是珍贵的礼物,只是希望别再是限时礼物了。
被挠的人睡梦中感觉痒,下意识去抓,被许言午抓住手腕後迷迷糊糊醒来。
“醒了?”陶嘉闵问。
“嗯。”
“睡得好吗?”
睡得好是不可能的,但许言午还是说“还行”,然後往里挪了挪腾出个地方。
“上来吗?”他问。
陶嘉闵犹豫了一会儿:“衣服脏。”
“没事儿。”
陶嘉闵于是脱了外衣上了床。他动作小心翼翼的,还有点紧张。虽然早就不是第一回上许言午的床,但清醒着还是第一次。
“许言午。”
“嗯。”
“你别怪自己。”陶嘉闵说,“你妈妈知道了会心疼的。她肯定希望你好好的。”
“我知道。”
许言午知道,所以他好好生活,认真学习,把自己未来的路铺的平平整整。可这事儿就像受伤的关节,总会在某个时刻隐隐作痛,下雨阴天尤甚,防也防不住。
“我没你想的那麽完美。”许言午说,“我有时候觉得错全在自己,有时候又觉得我爸不该这麽对我,那时候我也只是个小孩。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答案,就这麽翻来覆去的过了很多年。”
“怎麽会。”陶嘉闵笑了,“我觉得你很坚强,要我我得天天哭鼻子,也不想学习也不想吃饭了。”
“会好起来的,许言午,我们都在往前走,我们一块儿往前走,人不就得这样吗。”
“嗯。”
人就得这样,非得往前看不行,否则早晚会溺死在一个叫“过去”的海域里。
不大的床上,两个人紧紧靠在一起,没有任何亲密的动作,就只是挨着,他们眼睛盯着天花板,脑子里闪过了无数个关于未来的场面,感受着彼此的体温。
痛苦无处不在,但总有阳光照得到,是一束名为未来的,我们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