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门,稍微偏头就能看见那边满地的狼藉,阿姨吓一跳,赶紧回头问:“这是怎麽了?跟婉初吵架了?”
傅晚司说不出口是跟左池打的,随便编了个朋友发酒疯的借口想糊弄过去,让她早点睡,明天再收拾。
阿姨岁数大了,但眼神好,他一转身就瞅见了白衬衫上洇出的血点儿,说什麽都让他把衣服脱了看看有多严重。
傅晚司拗不过长辈,只能脱了外套弯腰坐在椅子上,让她帮忙把没拔出来的碎片拔出来。
阿姨看伤口看得直吸气,边拿棉球消毒边问:“您跟人打架了吧。”
“嗯,”傅晚司叹了口气,承认的同时有些惹长辈担心的挫败,“麻烦了。”
“什麽麻烦不麻烦的,好了,”阿姨把衣服递给他,随手收拾起了桌子,声音是苍老的温和,“您先把鸡汤喝了,保温盒上层有饭,吃完睡个好觉,我明天等您起了再收拾。”
傅晚司答应着,把保温盒拎到客厅,阿姨没闲着,轻手轻脚地帮他把客厅的花花草草收拾了,他这些日子心情不好,连水都忘了浇。
阿姨的手艺很好,傅晚司吃了快十年,已经吃得很习惯了。
酒精和钝痛折磨的胃被温热地蕴藉着,傅晚司沉默地吃光了饭盒里的所有东西,拿纸巾擦嘴的时候阿姨及时送来了一杯温水。
“谢谢,”傅晚司喝了半杯水,五脏六腑都热了起来,被抽空的力气也恢复了些许,“太晚了,不用忙活了。”
阿姨没走,忧心地说:“您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了?上回我过来就瘦了些,今天看又瘦了。”
傅晚司张了张嘴,面对一个对他只有关心的长辈,喉咙像是锈住了,不知道该怎麽向对方倾诉他这些日子经历的一切。
爷爷奶奶过世得太早,还没教会他该如何以一个成年人的身份向长辈诉苦。
或许本来就不该说,这麽大的人了,怎麽能还让他们忧心。
“还好,”傅晚司笑了声,“不用担心。”
“您是好孩子,就是太爱扛事儿了,什麽都往自己身上揽,”阿姨轻轻拍了拍他後背,“就是再长大,您在我眼里都是个孩子,孩子就该多玩玩多走走,别把自己逼得太紧。”
傅晚司在长辈面前是懂事的,没有尖锐没有棱角,闻言听话地点头。
“我还中用呢,胳膊腿都利索,走路比你们年轻人有劲儿。我在这儿也干了快十年了,您下回有事不方便麻烦别人的,就给我打个电话,像这回,我要不来,後背那几个大口子就晾一宿啊?好人也疼坏了。”
傅晚司让阿姨说笑了,点头说是。
阿姨回到客房休息,傅晚司一个人在客厅坐了很久,才缓缓起身回去。
躺到床上的时候,眼眶忽然就湿了。
阿姨的关心让他想起了爷爷奶奶,他想家了。
可是他已经回不去了。
这段时间过得太累了,傅晚司想过逃避,最後还是选择了独自面对。
孤独很难捱,却是他安全感的来源,他不敢也不能变得柔软去接触更多人。
他宁可一个人,也不想变得软弱,把自己的生活再交到另一个人的手上。
……
左池狠狠摔上门,靠在电梯里耳边还回荡着傅晚司的话。
比你叛逆比你更疯的小孩儿我身边也不缺……最惊悚的现实,劈头盖脸地砸在他身上,将理智搅得天翻地覆。
出了门,兜头的冷风骤然拍过来,左池脸上手上的血瞬间变得冰凉。
他随便用手背擦了擦,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车库时有一家三口刚好下车,迎面看见他,父母立刻把孩子挡住,警惕地看过来。
眼神像看着个命案凶手。
左池面无表情地站在车旁,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等人从自己身边走过,忽然笑了声,等孩子扭头看过来时冲他做了个鬼脸,大声喊:“想死麽!”
小孩“哇”的一声吓哭了,当爹的骂了一句想过来,被他老婆拉住,一家抱起孩子骂着“神经病”快步走了出去。
左池目送着他们离开,连影子也看不见的时候,没感情地扯了扯嘴角,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站了半天的身体忽然弯曲,骤然唤醒了所有的知觉,关车门时他从手腕到胳膊都是抖的。
最疼的是肩膀和手臂,先是玻璃瓶,再是实木椅子,瓷片扎的很深,划的更深,严严实实地嵌在了里面。
妈妈教给他的道理他一直记得,如今却不管用了。
左池慢慢俯下身趴在方向盘上,左手抓住那片瓷片,没有犹豫直接拔了下来,血瞬间涌出来,沿着手肘往下淌。
他紧紧盯着伤口,食指压在上面,想起傅晚司说过的那些话和看着他的眼神,指尖扒开伤口狠狠向两边撕了下去,翻红的肉像盛开的血花,侵染着早就快要发疯的神经。
左池呼吸越来越急促,身体已经疼到麻木,恐怖的自虐感尖啸着炸开,依旧及不上心底的嫉妒半分,越是流血越是疯狂。
有人睡在了傅晚司的床上,在傅晚司身下肆意享受着曾经只属于他的温度,留下那麽多刺眼的吻痕,在他叔叔的身上,在他的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