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似真还假
那面镜子手掌一样大,赵寻就这样摸索着,造出了赵家最亮的镜子。
对着月亮,就能看见阴晴圆缺,对着树木,就能看见枯荣衰败,细微的不像是一面镜子。
“後来呢?”万聊息问,看着赵寻渐渐入了神,沉醉在以前的时光里,恍惚地摸了摸手里的镜子。
“後来……”赵寻花苞初露似地露出一点笑。
後来,赵寻拿着那面镜子去找母亲,母亲也惊叹那样的明亮,捧着镜子,像是捧着刚刚出生的孩子,只是过後,母亲瘦削的脸上慢慢上了一点迷茫的痛苦来,那痛苦是後知後觉的,似乎过了很久,那伤口都愈合了,才晓得疼,才晓得痒……
赵寻的目光从母亲瘦的不成样子的指尖看到脖子上直愣愣的青经,忽然觉得冷,像是有什麽要冲破了自己。
捧着那面镜子,抽过自己的袖子,赵寻离开了母亲,在赵府中奔跑,跑到了父亲的书房里,父亲高高的头垂下,将女儿抱起来,温存了一会儿。
直到赵寻将手里的镜子托起来,照着父亲的面孔,父亲的脸颊第一次出现在镜子里,父亲愣了一下,手指眷恋地摸过镜子,面上居然浮现了母亲那样的神情。
只是更遗憾,更可惜……
赵寻听见父亲说,“往後,寻儿若有更好的镜子再拿给爹爹看。”
赵寻却想,再也不会给你们看了,你们不晓得我要什麽。
“你想要什麽?”万聊息感受到周围的风开始流起来,树叶也开始落下,里面的赵府正从镜子的围困中出来。
“可能是母亲……或者是父亲的夸奖吧。”赵寻继续说。
母亲後来逝去,赵寻失去了世上第一个至亲,一时气急攻心,大病了一场。
“太生气了?还是太伤心?”万聊息心里觉得太伤心也是会病的,太生气了是会折寿,都是和自己过不去。
“都有。”赵寻淡淡地说,“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女孩子来了癸水,是不能进祠堂,不能见母亲最後一面的。”
什麽天大的道理天大的孝道,居然比不过一个小小的癸水?
赵寻吐出的血落在了镜子上,可能人病了,就是会说胡话,赵寻孤僻,所有的话都只和镜子说,渐渐地,梦里居然看见一个女子。
那女子的眼尾生着铜似的鸟羽,好奇地打量着赵寻,可最巧的是,两人生得一模一样,和照了镜子似的。
她腼腆地不熟练地朝赵寻笑了。
“你知道我是谁。”她说。
“我知道。”赵寻说。
“那我是谁?”她问。
“你是你自己。”赵寻说。
她哈哈笑,擡手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我知道天地的样子。”
“什麽样子?”赵寻问,“天是蓝的,地是黄的。”
“不是不是……”她摇头晃脑,颇有些得意,叫道:“天地是你的样子!”
赵寻也不再说话了,这是黢黑的梦里,前方的她正柔软地散发着光辉,那麽近在咫尺,叫赵寻居然不可遏制地往前走。
可如何也走不到她的面前。
“你真的知道我了,就能和我一块了。”她说。
万聊息看着赵寻,细细地端详,像是看一块有裂痕的珍品,在看裂痕的脉络要去往何方,最後那脉络去往了赵寻脸上的泪痕。
“你找到她了吗?”万聊息真的很喜欢圆满的故事,她猜想着赵寻是找到了她。
赵寻点点头,吐出一口气继续说。
“赵家只有赵寻一个女儿,赵寻日渐消瘦,痛病来势汹涌,摧枯拉朽……”
赵寻需要一个孩子,赵寻同意了,然而在大婚的时候,那个男子却因为赵家家産而一把火烧了赵府。
在火中,赵寻终于走近了她,她愣愣的,不知所措。
“也不知道怎麽的,我以为我死了,没想到在我醒来的时候,我居然到了镜子里。”赵寻挥手,周围的镜子一下子碎裂开来,露出来没有镜子反射下的赵府。
乌黑一片,只剩下躯壳。
“我再也找不到她了。”
“你有什麽想要的吗?”万聊息向来干脆,“你想要我为你找到她吗?”
“你如何能找到?”赵寻道,怀里捧着镜子的碎片,缓步上了台阶,只堪堪侧过头,“你如何能找到?”
“我自有我的办法。”万聊息一招手,白绫缠在了她的手臂之间,“我可以逛逛这里吗?不做什麽,绝不冒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