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裹着腐叶撞进怀里,邬祉听见自己胸腔里传来空洞的回响。
雨越下越急,邬祉却觉得天地间突然寂静得可怕。
他背着空荡荡的风继续往前走,每一步都踩碎满地倒影。
身後的积水里,无数苍白的手从涟漪深处浮起又沉落,恍惚间,他又听见艾玙的笑声,混着腐花与雨水的腥甜,在某个永远停驻的梅雨季,成了他走不出的幽冥。
当晚,他就做了个梦。
“噔”
“噔噔噔”
“噔噔噔噔噔噔”
脚步愈来愈急促。
天地倒悬,一切皆错。
梦里的所有都被逻辑抛弃。
脚下的土地正往上翻卷,邬祉一擡头,看见自己的影子正倒挂在树冠上,眼睛里流出的不是泪水而是蠕动的藤蔓。
风里裹挟的不是声音,而是无数反着穿的布鞋在头顶奔跑,鞋跟磕出的火星落进河里,竟让整条河开始往天上倒流。
这种错置感就像世界被揉成纸团再展开,连呼吸都带着铁锈味的颠倒。
“邬祉……”
“邬祉……”
“小祉……”
房檐垂下的骨刺刺入地底,窗户渗出的猩红液体逆流而上,在空中重新拼凑成人脸,只不过五官全部长反,歪斜的嘴巴里吐出的不是嘶吼,而是细密的银色蛛丝,将他层层缠绕。
他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飘向空中,而本该在上方的天空此刻成了深不见底的黑色漩涡,从中传来齿轮转动的刺耳声响。
风不再是从四面八方吹来,而是全部朝着他的七窍猛灌。
邬祉没办法挣扎,他的身体早已不属于他了。
“邬祉。”
邬祉回头望去,艾玙站在地面上。
他身着一袭月白长衫,衣袂在风中滚涌如浪,却诡异的没有一丝褶皱。
他仰着头,望着天空中那轮巨大的丶泛着幽绿色光芒的月亮。
那月亮表面布满密密麻麻的孔洞,像是一张巨大的人脸,正用空洞的眼神俯视着人间。
“艾玙!”
时空在震颤中逐渐归位,邬祉看着艾玙逆着光缓缓靠近。
那人垂眸敛目,周身萦绕着拒人千里的疏离,明明是熟悉的面容,却像在与无形之物对峙,又像是在等待某个终局。
他下意识仰头望去,银盘般的月亮悬在天幕,皎洁清辉洒落,再不见半点方才异变的痕迹。
“邬祉,你怎麽在往上走?”
艾玙忽然开口,他口中的“上”,分明指向邬祉脚下那片还残留着崩塌馀痕的地面。
邬祉:“我不知道。”
艾玙静默片刻,漆黑的瞳孔里翻涌着他读不懂的情绪,最终只是轻轻颔首。
邬祉:“你是在我的梦里吗?”
“你知道自己在做梦。”
艾玙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某种蛊惑的韵律。
邬祉:“我一直都知道,可我不知道如何醒来。”
月光突然变得朦胧,艾玙轻笑出声,尾音却带着几分叹息:“醒来做什麽?沉睡或许比苏醒更安逸。”
邬祉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坚定:“可我想醒来。”
“为什麽?”
“这不是人间,你也不是我的艾玙。”邬祉望着那张熟悉的脸,眼眶泛起酸涩,“真正的他还在等我。”
“他不是在等你。”“艾玙”的语气突然变得尖锐,“接近你本就另有目的,何必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