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疼的毛病倒是好医,可这疤痕,长成了这样,乃是姑娘先天所致,有些人的体质就是比常人更易留疤些,为今之计,只能多涂些养容膏……且看看会不会好罢。”
都是些托辞。
这叫她如何不怨?每次沐浴她能看到,睡觉时能摸得到,乃至每次坐在凳子上,她都能隐隐感觉到。原本平滑的皮肤之上,凸起的交错着的疤痕,像一块褶皱干涸的胶皮,黏在她的身上,甩也甩不掉。
林采珠每日茶饭不思,看着阖府上下喜气洋洋地准备林佑宁出嫁的场面,眼神也愈发阴郁起来。
终有一天,林院判回家时带来了一张定婚帖。
“什么?”钱氏看着婚帖,惊声尖叫起来,筷子重重拍在桌上,“你、你当真这样狠心?”
林院判平日不言不语,可此刻却坚定的很:“此事不必再议,这是已是对她最好的安排。”
钱氏看着僵在饭桌上的林采珠,又看了一眼事不关己垂眸不语的林佑宁,当即气急败坏起来,也不管什么体面了,高着声调道:“我的珠儿伤还未愈!你就将她推出去嫁人!你还有良心吗?”
林院判沉默了一阵,冷着声音道:“这只是订婚,离成婚还有一年,这一年的时间够让她养好伤了。”
钱氏撸起袖子,指点着他,气得声音发颤:“订婚、订婚!你给她订的那是什么婚?啊?!一个七品小官家的庶子!一个穷秀才,连举人都不是!你的大女儿嫁了王公贵族,我的女儿,你就这般苛待!!什么腌臜的出身!也配得上我的女儿!呸!不嫁!你明日去退了。”
林院判终于坐不住了,提高了几分声线:“她之前那样被斥责,整个上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何况她身上疤痕……”
“我呸!”钱氏指着他的鼻子,“我的珠儿没有疤,她好着呢,你若是不肯,我自己去给她寻一门亲事,你少管!”
钱氏自然是知道自己女儿身上的疤痕有多可怖的,她身为人母,深知此事有多要命,连月以来,遍访各种养颜方子,却都不得要领,各种辛苦不必多说,可自己个的丈夫不想着帮忙,反倒开始破罐破摔,将她唯一的女儿随便嫁人,这岂能忍得了。
她心中被委屈愤懑填满,起伏着的胸口泛起隐隐的痛感:“你要是不肯去,我自己去!我嫁给你也就算了,我的女儿绝不能嫁个穷书生!”
“你放肆!”林院判忽地高声一喊,整个正堂都跟着震了震,“嫁给我如何了?我可曾亏待过你?!不许去!此事我刚和亲家谈好,岂有悔婚的道理?!”
钱氏:“你给她订亲,我却一点不知道,你把我这个主母放在眼里了?你简直是没有良心,你无耻!”
“你说谁无耻?这是你一个妇人该有的样子吗!”
钱氏嘿了一声,她还从未见过林承这个样子对她,摔了一个杯子:“林承!你想干什么?!”
“你!”林院判怒火上头,举起手,却停在了半空。
“打!你打,你还敢打我了?!”
“母亲!”林采珠忽然大喊一声,夫妻二人愣在原地看着她。
“我嫁。”林采珠握紧了拳头,眼中闪着明灭不定的寒光。
【??作者有话说】
想去墓土挂机都不想码字,呜呜呜呜![菜狗]
好想躺平啊啊
林采珠具体是为何要答应这门亲事,钱氏、林佑宁……整个林府上下都不得而知,一向心高气傲的二小姐,看见林大小姐的嫁衣都要嫉妒得发狂,怎会甘心屈居人下?
一天、两天,三天、五天……除她手下的丫鬟出入勤了一点之外,林彩珠安安静静,不吵不闹,成日只坐在闺房中绣帕子。
很快,半个月过去了,众人也渐渐打消了顾虑,都以为林二姑娘转了性子。林院判见姑娘懂事,也开始拉着她语重心长起来。
某日,众人用过晚膳,林院判将林采珠叫到了书房。
“二丫头,你平日被你母亲骄纵着养,可你不能永远当小姑娘,如今已改了性子,就好好过日子,爹给你选的夫婿虽家世不显,可他性子豁达,喜好音律,是个什么麻烦事都不会乱了阵脚的人,读书也是个聪慧的,难得的是,他从不讲那些苛刻的虚礼,爹同他说了你的事,你可知他是怎么说的?”
林采珠低头看着地面,将心头的不快遮掩了过去,僵硬地摇摇头。
林院判浑然未觉,眼中满是赞赏:“他说,人都有七情六欲,他能理解,以后你嫁过去了,他会试着带着你游山玩水,开导你,他说天地无穷,烦恼之事只不过是因为你被困在这一隅之地,见识了天高水长,便不会在意了。他还说,他身为庶子,不急着传宗接代,他母亲早亡,也不必侍奉,婚后定会让你过得轻松舒适……”
林采珠闻言微微抿唇,迟疑地看着桌上。
林院判笑道:“爹给你准备了厚厚的嫁妆,不比你姐姐差,你放心嫁过去,爹必不会教你受欺负。不必羡慕那些富贵,都是身外之物。等你到爹这个年纪,你就会知道,适合你的才是最好。”
林采珠原本坚硬得如铁石一般的情绪终于动摇起来,她看着林承手中的杯子,忽地升腾出一股强烈的欲望,想将它打翻在地,可身子却如同被定住一般,莫名地僵在原地。愣愣地看着林院判将茶盏送到嘴边。
林院判在太医院浸淫多年,嗅觉早已超越常人,茶水刚凑近的那一刻便察觉不对,凑近分辨片刻,便抬眼惊异地看着林采珠。
林采珠本就做贼心虚,见林承如此更是慌了,一步步地往后退,整个人好似踩在棉花上,脚下一软,摔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