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开的练习册上字迹密密麻麻的,我盯了半晌,那些符号却顽固地拒绝进入我的脑海,一个也漏不进去。
不能再憋下去了。
我撑着桌子站起来,拖着步子挪出房间。
借道客厅,直奔厨房。
拉开吊柜的门,目光在那些的杂物上来回巡视未开封的挂面,几袋精盐,夹起来的淀粉……手指漫无目的地翻捡,突然触到一袋滑溜溜的东西,出“窸窸窣窣”的轻响。
掏出来一看,是一包微波炉爆米花,上面印着夸张的玉米图案。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买的,被压在了最里面,边角都有点皱了。
我捏着塑料外包装的封口,手指向两侧一扯。
“刺啦——”
听到这声脆响,我下意识地顿住动作,连呼吸都放轻了。侧过头,凝神捕捉着可能传来的任何一丝响动。
没有。
确定这小小的僭越没有惊动小姨后,我才把那个折叠得扁扁的纸袋完全展开,送入微波炉里。
手指按下按键,那台服役多年的老机器“嗡”地一声运转起来。笨重的震动声填补了厨房里的空白,听着反而心里踏实点。
起初是几十秒的沉寂,只有转盘在里面转动的摩擦声。
然后黑暗的炉腔里传来了第一声“砰”。
很轻,很闷,好似是谁在厚被子里打了个喷嚏,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这个金属牢笼的底线。
余韵还未散尽,第二声接踵而至。
紧接着是第三声,第四声……
“砰、砰、啪!”
节奏越来越快,动静越来越大。
本来干瘪坚硬的玉米粒成了一群被压抑坏了的暴徒,在那个狭小的盒子里进行着一场殊死搏斗。
密集的爆裂声连成一片,震得微波炉的外壳也跟着出嗡嗡的共鸣。
气味在声音的屁股后面跟了出来。
浓郁的黄油味儿混合着焦糖的甜香从微波炉侧面的散热孔里窜逃出来。
那味道热烘烘、黏糊糊的,霎时就盖过了残留的那点淡薄的洗洁精味,宣告了自己的绝对主权。
我盯着那个正在匀旋转的世界。金黄色的玉米粒在热浪的鞭挞下痛苦又欢愉地翻滚、膨胀、绽裂,蜕变成一朵朵不规则的小小云朵。
“叮——”
清脆的金属撞击音宣告了这场微型爆炸的终结。
我拉开炉门,伸手去拿那个鼓胀的纸袋,指尖刚碰到牛皮纸表面,立马便被高温烫得缩了一下。
在厨房门口等了一会儿,我没有再像只囤食的耗子一样溜回洞穴。
而是捏着那个烫手的袋子,几步跨到客厅,一屁股就把自己摔进那张柔软的沙里。
它是我俩之间无人认领的缓冲地带。
随即我抄起茶几上的遥控器,大拇指一按,直接切到了体育频道。
刹那间,解说员亢奋的咆哮声与背景里几万名观众山呼海啸的欢呼灌满了客厅,如同涨潮时的海水,将屋子里那令人窒息的静谧冲刷得一干二净。
借着这片嘈杂的掩护,我沿着袋口的虚线用力一撕。
“嘶啦——”
然而纸张纤维断裂的声音被淹没在了电视的喧嚣里,但那股被封锁已久的焦糖香气却仿若一颗刚刚投放的甜味毒气弹,迅在这冷气充足的客厅里扩散开来。
这次那团一直在阳台上缩着的影子终于动了一下。
先是那只举着的胳膊迟缓地放下,她又将脖颈转过来,朝这边扫了一眼。
大概是没料到我会搞出这么大动静,又或者是那股甜得过分的焦香实在太勾人,她明显愣了一下。
紧跟着她从吊椅中站了起来。
但小姨没有马上过来,反倒是侧着身子,假装在研究窗外那几栋看吐了的楼房。
实则背对着我,飞快地抬手抓了两下后脑勺上那几缕不太服帖的丝。
然后那只手又摸到腰间,用力拽了拽宽松的T恤下摆。
刚才的姿势让柔软的棉质布料不知不觉蹭到了大腿根往上,她拽着衣摆,直到确认盖住了那片若隐若现的白腻肌肤和内侧引人遐思的阴影后才算是浅浅地松了一口气。
做完这一整套欲盖弥彰的小动作后,她才转过身,趿拉着拖鞋故作从容地走进来。
小姨没有开口说话,目光也像是刻意绕开了我,只在沙斜前方那块不远不近的安全距离站定。
双手抱在胸前,手臂收拢的力道无意间将本就饱满的胸脯弧线托挤得愈凸显。
她的双眼此刻正直勾勾地盯着电视屏幕,仿佛在这短短几十秒内就对那些穿着花花绿绿队服满场飞奔的小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我没管她那副高冷的做派,而是从袋子里抓了满满一大把爆米花,直接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故意把牙齿咬碎玉米花的动静放到了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