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不认识游岑极,游岑极却一眼认出他是雁萧关身边的人。
就这样,陆从南才把这群人一同带到了元州,至于游岑极究竟为何大老远赶来,到底所为何事,陆从南心里也正犯嘀咕呢。
在船上时,他满心想的都是雁萧关在元州是否安好,虽随口问过游岑极的来意,却被对方含糊带过,便也没再深究。
此刻也只能将他们相遇的经过原原本本禀明,又道:“本该昨日就到的,可下船时,游博士带来的人里有几位染了病,实在走不动路,我便将他们安顿在港口客栈,寻了大夫诊治,只先带游博士和能赶路的人赶了过来。”
雁萧关闻言,转头看向游骥:“别急,先待游博士缓过神。”
游骥攥紧的拳头松了松,躬身应道:“是,王爷。”
游岑极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他深知儿子的性子,游骥能对雁萧关如此恭敬顺从,显然是打心底信服,再看雁萧关对游骥的态度,便知这孩子已成为雁萧关信重的臂膀。
游岑极眼角皱纹松了松,他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神色凝重:“还请王爷知晓,此番我们一行欲去赢州,是实在无路可去,才想着投奔王爷。”
此言一出,厅内众人皆是一惊。
黛谐贤更是忍不住往前探身:“何故如此?游博士身为国子监博士,除祭酒外,便是国子监最举足轻重之人,且博士文采斐然,博古通今,门下弟子遍布天下,游家虽非天都顶级望族,却也是中江云州的名门,怎会落到无处可去的境地?”
游岑极沉默许久才长叹一声:“黛大人离天都日久,不知天都去年已是风起云涌。”
他顿了顿,目光中闪过一丝忧虑:“黛大人离开天都后不久,原本中风卧床的宣毕渊,不知经哪位大夫妙手回春,病情已大为好转。”
说到此处,游岑极端起茶盏的手微微发颤:“宣毕渊到底是陛下的左膀右臂,门下门徒众多,不多时便也回了朝中,一开始他并未有何异状,可没过多久他便动作频频,与朝中几股势力暗中勾结,羽翼更丰。”
“起初不过是对陛下的政令多方拖延,到后来竟公然在朝堂上打压异己,但凡不愿与他同流合污的大臣,不是被构陷弹劾,就是明升暗降调离中枢。”游岑极眉头深皱,“现今朝堂上,宣毕渊几乎与太子呈鼎立之势,陛下虽有制衡之心,奈何宣毕渊党羽遍布全朝,连御史台都被渗透,陛下纵有雷霆手段,也难在短时间内扭转局势。”
雁萧关神色凝重,指尖无意识地叩击着桌面:“太子那边如何?难道坐视宣毕渊做大?”
游岑极放下茶盏,摇头叹道:“太子本就生性仁厚,又忌惮宣毕渊背后势力牵扯,只能暂且隐忍,更棘手的是,军中也有部分将领倒向宣毕渊,边塞调防、粮草调配都开始出现异动,长此以往,朝堂内外怕是要生大乱。”
说到此处,游岑极又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才继续道:“本还尚可维持平静,可在此次朝堂选官之时,陛下却将选官大任尽皆交给了宣毕渊。”
“怎么会?”黛谐贤猛地起身,手中茶盏险些打翻,“朝中选官向来慎之又慎,历来操持此事者皆是陛下心腹,要知道经主官选拔的官员,皆成其门生,日后自然结为一党,如今宣毕渊与太子势同水火,陛下缘何将此等重任委于他手?”
游岑极苦笑一声,抚须长叹:“圣意难测,谁也不知陛下作何考量。”
他神色凝重,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沿:“自那之后,宣毕渊行事愈发肆意,选官向来重‘门第、才学、德行’,然此番他所选之人,全然不顾成例,既不论家世门第,亦不察真才实学,唯以亲疏为标准。”
“本该是国子监翘楚的学子,皆被摒弃门外,反倒是与宣毕渊有瓜葛之人,哪怕腹内草莽,皆得‘上上’评语,平步青云。而与太子交好的贤才,或是出身寒门的饱学之士,纵使文章锦绣,德行高洁,也一概落选。”
游岑极话音未落,厅内已响起此起彼伏的惊怒之声。
“结果一出,国子监上下群情激愤,数十位博士率学子当街拦下宣毕渊的车马,欲讨个公道,可他竟早有准备,当场命人将人全数下狱。”游岑极早已怒过,此时只平静道,“几日过后,闹事之人被扣上当街行凶,冲撞大员的罪名,不日便要处斩,太子心急如焚,奔波十数日在朝堂上下周旋,才将斩刑改为流放。“
游岑极回忆起流放那日,太子亲自送他们一行人至城门外,目送车队消失在官道尽头才回转。
他本以为一行人会被押解至苦寒的陇西边城,谁知刚行两日,夜色之中突然出现一队轻骑,为首之人掀开斗笠,竟是乔装而来的太子。
太子将他们引至隐秘渡口,安排上船:“此去元州投奔五弟,方能保你们周全。”
说到此处,游岑极目光灼灼看向黛谐贤:“对了,与太子同来的,还有一位女子。”
黛谐贤正为学子们的遭遇揪心,被这目光一扫,心头猛地一跳,犹豫着问:“这女子……”
游岑极颔首:“正是黛大人二房女儿,黛莺和。”
“黛莺和?”陆从南、黛谐贤三人异口同声惊呼。
游岑极见两人反应激烈,只当他们是疑惑黛莺和为何会参与其中,毕竟黛莺和的身份贵重,乃是黛府二房嫡女,年岁还小,即使是他,到此时亦未知此间缘故。
却不知这声惊呼背后,藏着只有区区几人知晓的隐秘。
“正是,此番太子言说要将我们送来元州投奔王爷,便是出自黛家女儿的提点。”
游岑极话音落下,黛谐贤频频扭头看向雁萧关,眼神中满是疑惑与探究。
雁萧关与陆从南对视一眼,二人同时皱了皱眉。
雁萧关还未及深思,游岑极已略过此事:“此番随我前来的,大多是国子监的学子和十数位博士。”
他神色黯然:“都是我的同僚和学生,我护不住他们,便只能随他们一同前来寻求王爷庇护。”
话锋一转,他压低声音:“不过,来人也并不都是国子监出身,在送我们上船时,黛家女儿与太子还安排了另一批人登船。”——
作者有话说:之后会闲下来了,以后改晚9:30更新,有变动再改[害羞]
第187章
见雁萧关挑眉欲问,游岑极主动解释道:“黛小姐说,那些人同样在此次选官中落选,个个身负真才实学,若留在天都恐被埋没,她言道不如将这些人送至王爷麾下,也好施展抱负。”
言罢,他起身整了整衣冠,朝着雁萧关深深一拜:“恳请王爷不嫌我们来此太过冒昧,收留这些学子。”
雁萧关上前将他扶起,目光扫过厅内众人憔悴却又满怀期待的面容,沉声道:“放心,我麾下正缺人手,诸位的到来,于我而言正是雪中送炭。”
屋内众人如释重负,压抑许久的气氛终于缓和,几欲落下的热泪在学子们眼中闪着光。
将天都来的一行人安顿好后,陆从南匆匆去寻雁萧关。
踏入院门时时,陆从南抬头便透过窗瞧见雁萧关正望着埋头苦读的明几许,目光中带着几分无奈与关切。
屋内,明几许全然沉浸在书卷里,连面前茶盏凉透都未察觉。
雁萧关轻手轻脚上前,将凉透的茶盏换成新沏的热茶,动作极轻,生怕扰了对方思绪,随后悄无声息地走到院外透气。
陆从南见状,忐忑地快步跟了上去,待走到雁萧关身边,他喉头微动,艰难道:“殿下……”
雁萧关:“想问莺和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