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厮端着铜盆进了管事人的屋子,刚推门进去便惊得将手里的铜盆掷在地上,水撒了一地。
只见往日里趾高气扬的管事人被反手捆在榻上,嘴里塞着粗布帕子,双眼瞪得滚圆,脖颈处青筋暴起,愣是连发出动静都十分困难。
消息传到夏五爷耳中时,他刚从新纳的小妾屋里出来。
听闻管事人被缚,昨夜赛珍会拍品的名目不翼而飞,他猛地瞳孔骤缩,手指死死攥住桌案边缘:“是什麽人做的,可查到了?”
珍玩斋的人却是一问三不知,只因管事人是从背後被人打晕,是谁做的,一概不知。
夏五爷心突突地跳,气得恨不得将腰间的印信砸在来回话的人脸上:“废物!一群废物!”
若是被三家里的什麽对头搅扰的还好,对方闹不出什麽大的幺蛾子,就怕,和昨日刚在旁边的洪州歇脚的成郡王有关。
可淮州一带是他们家的地盘,成郡王就是过江龙,也没道理能在此处大摇大摆……
他急匆匆地准备出府去查这件事,在待客的花厅处恰好遇见了赶来的小将。
夏五爷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他费了心血送到成郡王的随行队伍里的人。
“你来做什麽?发生什麽事了?”他强自镇定,希望能从对方口中听到是他多想了的话。
可小将面沉如水,禀报道:“五爷,事情怕是不好,昨夜成郡王恐怕是进了城里。”
夏五爷不敢置信,他明明布下了天罗地网,对方怎麽可能会如此轻易地进了淮州城,还无声无息地做成了这件大事?
他将管事人昨夜就送来的人员名册看了又看,目光倏尔在一个人名上死死盯着,忽然拍案而起:“好一个骆家!”
昨日骆氏在他面前刻意说娘家人的好话,他本还没放在心上,只当随意拉拔一个姻亲,若是对方有意做官,给个差事也不是不行。
可如今一细想,顾家那小子虽然纨绔,可到底懂规矩。怎麽昨日进了城,半点没有来给他们这对长辈问安的意思?
而能大摇大摆冒用骆家亲戚的身份进城还不被骆家人发现,那是显然不可能的。至少,骆家老爷子必然是知道的。
他怎麽也没想到,那首鼠两端的老爷子居然会在这件事情上下了这麽大的血本,居然敢如此明晃晃地站在朝廷那边……难道他们以为懿康太子没了,他们攀上了别的储君候选人,就能将申家压在底下?
他气急了,命人立刻将城中戒严,不许让一只苍蝇飞出去。
可守门的校尉却来禀报,道方才顾三爷已经带着女眷出了门。
闻讯赶来的一同管理着暗市的祝家二爷一听,眼珠一转,就鼓动道:“夏五哥,这有什麽好怕的?赶路回到县城总还要半日功夫,派些好手追上去,宰了他,夺回东西,再栽赃给骆家就是!”
见夏五爷不答,他眯了眯眼睛,笑道:“五爷不会是舍不得让你那位夫人伤心罢?啧啧,你可别感情用事,这事若是被夏闽家主知道了,恐怕你讨不了好啊。”
裕亲王是他的堂妹婿,他对朝政的了解要比这一代很少有人出仕的夏家要多得多。
祝氏固然也势大,让皇帝忌惮,可毕竟和不少宗亲国戚有联姻,皇帝隐隐是觉得能掌控祝家的。这一回成郡王被派过来,十有八九是为了打夏家的主意。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平日里三家好得像穿一条裤子,可碰上事了,祝家二爷想得更多的是怎麽从夏家身上分上一大块肉——没道理陛下能分,他们这些人不能分啊。
更何况,虽然河间王才是裕亲王正儿八经的夺嫡对手,可这个差了一辈的成郡王,近来也是炙手可热。能一箭双雕为裕亲王铲除这个小子,对他们也只有好处。
闻言,夏五爷陷入了沉思。
他近几年帮着家族管理这些庶务,原本是炙手可热的,可这种要紧的关头,由于他姻亲的缘故出了这麽大的纰漏,一旦被家主知道了,恐怕他就再也没有出头之日了。
于是他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传我命令,调三百家将,往西山方向追!死活不论,务必把东西拿回来!”
真要是不小心把人弄死了,那就是骆家没给喜欢假扮别人身份的顾小公子配足人手,被西山的匪徒残忍杀害了……要怪,就怪骆家胆子太大,敢诱骗成郡王孤身出行。
始终跟着的小将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可他见识有限,一时倒是说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妥。
只是欲言又止地低声劝:“可那毕竟是宗室子弟……”
话音未落,夏五爷就狠狠瞪了他一眼,显然是很不满他没办好差事,让成郡王在他眼皮子底下玩了这一出金蝉脱壳。
且他也没觉得,周家江山有什麽了不得。放在一百年前,周家人连给他提鞋都不配。如今不过是穷人乍富,难道还真能斗得过他们这些百年世家吗?
夏五爷自小被夏家老祖宗教导长大,傲骨铮铮,根本就没把宗室子弟放在眼里,丝毫没有敬畏之心,只觉得夏家极其强大。
小将顿时不敢再多说。
夏五爷如今在夏家很有权势,他的命令一下,很快便有骑兵快马出城,往西山的方向追去。
而家主夏闽,直到从祝家的清河城回到淮州城内,才知道家里闹出了这麽大的动静,此是後话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