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木轮碾过青石板路,出吱嘎呻吟。白战敏锐地侧身,以毫厘之差避让开那沉重的车辕,同时腰腹力,硬生生在密不透风的人墙中挤开一道缝隙。
拓跋玉能感觉到他紧绷的肌肉瞬间爆的力量,以及周遭人群不满的嘟囔和推搡。
一个提着满篮鲜花的少女躲避不及,差点撞上他们,篮中娇嫩的牡丹、芍药惊惶地颤动,馥郁的香气瞬间盖过了汗臭与烤肉味儿,却又转瞬即逝。
前方,几位衣袂飘飘、幂篱轻纱摇曳的仕女正笑语盈盈地缓行,仪态万方,挡住了去路。紧随其后的豪奴颐指气使地驱赶着靠近的平民。
白战眉头微蹙,不欲多生事端,脚下步伐陡然一变,足尖轻点,竟如游鱼般从那仕女团华丽的衣袂边缘与一个扛着糖葫芦草靶子的小贩之间狭窄的缝隙滑过。
拓跋玉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的风声掠过耳畔,再定睛,那姹紫嫣红的仕女背影已在几步开外。
“西域美玉!上好的和田籽料!走过路过莫错过!”一个卷深目、操着生硬官话的胡商,在高声吆喝的间隙,目光灼灼地扫过白战怀中的拓跋玉,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与探究。
他那块华丽毡毯上铺陈的宝石,在灯光下折射出炫目的光芒,几乎刺痛人眼。
浓郁得几乎化不开的异域香料气味:檀香、乳香、没药,霸道地钻进鼻腔,混合着旁边烤羊肉串摊子升腾起的、带着焦香的辛辣油烟,构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异域风情。
白战目不斜视,步伐没有丝毫停顿,抱着拓跋玉如磐石般稳稳穿过这片气味与色彩的漩涡。
孩童尖叫着追逐打闹,像一群失控的麻雀从腿缝间穿梭。
一个举着风车的小童猛地撞在白战腿上,被反弹得一屁股坐倒在地,风车吱溜溜转了几圈。
孩子张大嘴刚要哭嚎,白战脚步未停,空着的左手迅捷地探入怀中,摸出几枚铜钱,看也不看便精准地抛落在孩子面前。
哭声噎在喉咙里,变成了惊喜的抽噎。拓跋玉微仰起头,看见他线条冷硬的下颌,和唇角一闪而过的、几不可察的弧度。
吆喝声、车轮声、銮铃声、琵琶声、劝酒声……无数声音在耳边翻滚、撞击。
一个卖凉饮子的摊子就在路边,巨大的木桶里镇着冰块,伙计卖力地用长柄勺敲击着桶沿,“叮叮当当”清脆作响,口中高喊:“冰镇蔗浆!石蜜饮子!透心凉咧!”
冰甜的香气诱人,但白战步伐坚定,目标明确地朝着街道前方那栋最为轩昂气派的建筑而去。
飞檐斗拱,三层楼阁,朱漆描金的招牌上书三个遒劲大字:“摘星楼”。那便是帝都最好的酒楼之一,也是他们此行的终点。
接近酒楼门口,人流越汹涌。锦衣贵人华盖香车的仆从正呵斥着挡路的行人,试图开辟通道。
一个醉醺醺的游侠儿搂着同伴的肩膀,踉跄着、高声谈论着不知哪里的江湖轶事,险些撞到白战身上。
白战不动声色地侧肩一顶,那游侠儿便如同撞上了一堵墙,晕乎乎地向后趔趄,同伴连忙扶住,惊疑地看向白战挺拔如松的背影,以及他怀中那即使在嘈杂人群中依然显得沉静出尘的女子,嚣张的气焰顿时收敛了几分。
终于,白战抱着拓跋玉,如同一艘经历风浪的战舟抵达平静的港湾,稳稳踏上了摘星楼那光可鉴人的青石台阶。
将喧嚣鼎沸的市声稍稍隔绝在身后。门口迎客的酒保眼尖,见白战气宇不凡,怀中女子虽衣饰不显极尽华贵,但那通身气度非比寻常,立刻堆起最殷勤的笑容,躬身引路:“贵客光临!楼上雅座清净,俯瞰长街,景致最佳!”
登楼的过程又是一番体验。楼梯宽阔,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踩上去寂静无声,与街市的嘈杂形成鲜明对比。
空气里弥漫的不再是街头的烟火燥热与汗味香料,而是清雅的熏香,似乎是沉水香混着梅蕊冷香,以及若有若无的酒菜香气。
来往的侍者穿着整洁的青色长衫,步履轻快无声,捧着精致的菜肴酒水穿梭于各个雅间之间。
二楼果然开阔,一扇扇雕花木窗大大敞开着,晚风徐徐送入,带着夕照的余温。
临窗的位置早已坐了不少衣着光鲜的食客,低语谈笑,一派富贵闲适。
酒保将他们引至一处视野绝佳的位置,正对着长街最繁华的一段。
窗外,灯火通明,将鳞次栉比的屋宇瓦顶染上一层暖红,而下方,那翻滚的人潮声浪似乎并未减弱多少,只是此刻从高处俯瞰,有了截然不同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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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战小心翼翼地将拓跋玉安置在铺着软垫的宽大胡椅上,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琉璃。
拓跋玉深吸一口气,脱离了那令人窒息的拥挤与熏人的气味,又坐在了平稳之处,视野陡然开阔,紧绷的神经终于缓缓松弛下来。
她抬手轻轻理了理微乱的鬓,苍白的脸颊因方才的拥挤和紧张而泛起淡淡的红晕,宛如初绽的玉兰。
“累着了?”白战在她对面坐下,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不容错辩的关切。
他提起桌上温着的细瓷茶壶,斟了一杯清澈碧绿的茶汤,推到拓跋玉面前。茶香清冽,带着雨后山林的清气,瞬间驱散了鼻腔里残留的市井浊气。
拓跋玉双手捧起温热的茶杯,指尖感受着那份暖意,轻轻摇头,目光却忍不住投向窗外:“只是……从未想过,这人间烟火,竟能喧嚣鼎沸至此。方才在你怀中,只觉自己渺小如沧海一粟,随时会被那汪洋吞没。”她声音微哑,带着一丝经历惊涛骇浪后的余悸与感慨。
白战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眼底映着窗外璀璨的灯火:“这便是帝都的心脏,吞吐八荒之地。浑浊亦是它的生气。”他似乎早已习惯这极致的繁华与喧嚣。
这时,训练有素的侍者上前,恭敬奉上精美的檀木食单,白战示意拓跋玉先点。
拓跋玉扫过那些名字雅致的菜肴,被一路的浓烈气味熏得有些恹恹的胃口尚未恢复,便只点了一道清淡的“玉簪银芽”、一碗“莲蓬羹”。
白战则点了一壶上好的“剑南烧春”,几样酒楼招牌:炙烤得金黄酥脆的“驼峰炙”,用银签串起的“玲珑水晶脍”。
一道“金齑玉鲙”,最后加了一道解腻的“雪霞羹”。
点菜的声音不高,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侍者记下,躬身退下。
等待上菜的间隙,长街两侧的酒楼、商铺、乃至大户人家的门廊亮起的灯笼。
星星点点,连成一片片暖黄、橘红的光带,再汇聚成一条流淌着金色与琥珀的光之河流,贯穿了整个视野。
白日里那些喧嚣的声响,此刻似乎被这璀璨的灯火过滤了一层,嗡嗡地沉入下方,变得遥远而模糊,只偶尔有马车驶过的粼粼声或一声特别高亢的叫卖声穿透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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