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帘忽被风卷起,满池锦鲤惊散如碎金。白战突然握住她欲收的手腕,温热掌心紧贴微凉的翡翠镯子:“齐王献了突厥美人。”
苏婉指尖微颤,银箸磕在定窑碟沿清鸣不绝。她反手将笋尖喂进白战唇间,苦香在齿间炸开的瞬间,耳边传来她如兰的气息:“那臣妾该备红绸了?”
睫羽在腮边投下的蝶影轻颤,袖中却滑出半截寒光,是他去年所赠的错金匕。
侍女布菜的身影在纱屏后晃动如皮影。白战咀嚼着苦笋,齿间出细微的碎裂声。
他目光掠过拓跋玉腰间蹙金绣囊,那里面本该装着昭觉寺求来的平安符,此刻却鼓起不自然的棱角。
敞轩外突然传来江木的低语:“胡商箱子验过了,是淬毒的蒺藜箭镞,形制与上月朔州军械库失窃的分毫不差,尤其是尾翎下方那道致命的菱形凹痕。”
苏婉的银勺“铛”地撞上羹碗。白战倏然起身,蟒袍广袖拂落案头玉簪花,却在俯身拾取时触到她冰冷的手指。
满地碎玉里,他借宽袖遮掩将密报塞进她掌心,指尖划过“齐王”“朔州”“三更”几个凸起的墨字。
“苦笋败火。”拓跋玉突然扬声道,将整碟碧玉片推至他面前,“王爷多用些。”她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在碟沿轻敲三下,那是当年在陇右大营约定的暗号——“杀”。
敞轩外,江木的影子在青石板上拉得细长如刀。日光正毒,满池浮萍被晒出腥甜的暖香。
午后的暑气闷得人透不过气,庭院里的蝉鸣一声紧过一声,穿透竹帘,敲在人心上,却驱不散敞轩内凝滞的寒意。
白战的目光凝在桌案那一盏小小的白玉杯上,碧澄澄的梅煎沉在杯底,几块浮冰细碎,映着树叶缝隙漏下的光,幽冷得像寒潭深处凝固的眸子。
方才拓跋玉指尖那雪水浸骨的凉意,似乎还缠绕在他腕间,挥之不去。
他强迫自己低头,看向碗中精致的小菜。清蒸鲈鱼雪白,玉笋片脆嫩,一碗熬得浓稠香软的碧粳米粥冒着丝丝热气。
他执箸,动作沉稳依旧,箸尖拈起一片鱼肉,入口却冷硬如冰,味同嚼蜡。
对面的拓跋玉安静得如同一幅工笔仕女图,仿佛先前剑鞘槽沟里那抹刺目的褐迹,以及彼此肌肤相触时那无声的惊心动魄,不过是白战自己的一场幻觉。
她垂着眼睑,长睫在眼下投下浅浅的阴影,小口啜着温热的米粥,姿态娴雅。
唯有在她不经意抬手掠过鬓角时,袖口滑落,露出一段手腕内侧,那一道被剑鞘压出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浅淡红痕,无声地刺在白战眼底,那是他情急之下紧扣住她的印记。
她似乎浑然不觉,目光落在桌角那盏湃着梅煎的冰釜上,唇角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声音轻得如同叹息:“今年的梅子腌得格外好,酸得解暑。”
白战心头一动,敏锐地捕捉到她话里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那是某种毫无征兆的、对酸味的偏好。
他的视线下意识扫过她面前几案,果然,那碟开胃的腌梅少了大半。
这细微的异常,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心底漾开一片复杂的涟漪。
他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尚未启唇,拓跋玉已抬眼看向他,眸光幽幽,依旧带着那让人捉摸不透的浅笑,平静地问:“王爷是要再添些粥么?”她的平静,反而在他心底投下更深的暗影。
他搁下银箸,玉箸落在玛瑙箸枕上,出一声清泠短促的脆响,打破了这精心维持的宁静表象。
“江木。”白战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穿透力,清晰地穿透了轩外凝滞闷热的空气。
厚重的竹帘无声掀开,身姿挺拔如松的青年侍卫应声而入,单膝点地,玄色劲装在沉滞光线里吸尽所有浮尘。“王爷。”他垂,声音干脆利落。
白战没有多余言辞,只抬手探入怀中。那枚触手温润的鎏金宫牌被他取出,其上盘踞的螭龙纹饰在昏暗中流转着内敛而沉重的光泽,象征着直达天听的权力。
“去太医院,”白战的声音低沉下去,每一个字都仿佛在齿间碾磨过,带着铁锈般的慎重,“持本王宫牌,即刻请当值的胡院判亲来府上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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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宫牌递出,目光却沉沉落在拓跋玉净瓷般的侧脸上,仿佛要将她的平静穿透,“为王妃请脉。”最后四个字,说得极缓,带着一种连自己也未曾尽信的试探。
江木双手恭敬接过那枚沉甸甸的宫牌,指尖触到的冰凉带着千钧重担。
他眼神锐利如鹰,飞快地扫过王妃平静无波的容颜和王爷眉宇间深锁的凝重,一股无声的警兆瞬间攫住了他。
他未一言,只深深一叩,玄色身影便如一道迅捷的墨痕,利落地消失在庭院浓密的树影深处。
宫牌离手,白战的目光终于落回拓跋玉身上。“玉儿,”他唤了一声,声音比往常柔和些许,却掩不住那份沉甸甸的试探,“莫多想。”
他隔着几案伸出手,宽大的手掌缓缓覆向她搁在桌沿的手背,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缓慢。
拓跋玉并未躲闪,任由他覆住。她指尖的微凉透过皮肤传来,如同浸过雪水的玉石。
她甚至微微屈起手指,像是回应般轻轻勾了勾他的掌心,笑意在唇边加深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倦:“王爷在,妾身便不多想。”
那语调轻柔,温顺得无可挑剔,如同精心编织的锦缎。
然而,她眸底深处那片幽潭,却始终波澜不惊,映不出丝毫心绪的晃动,沉静得叫人心惊。
白战凝视着她低垂的眼睫,那浓密羽睫织就的帘幕,将所有的光与影都温柔地遮挡其后。
轩内再次陷入沉寂,唯有冰釜中冰块融化时细微的“滋滋”声,单调地重复着,像极了某种危险的倒计时。
时间在这令人窒息的静谧里流淌得格外粘稠凝滞,轩外蝉鸣的聒噪被无限放大,撞击着耳膜,每一次鸣叫都像在拉扯紧绷的神经。
白战端坐如松,下颌线却绷得冷硬如刀锋,拇指下意识地反复摩挲着食指指腹上那道经年累月磨砺出的薄茧,那是曾无数次握紧刀柄留下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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