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时分,天际裂开一道金缝,阳光刺破厚重的阴云,将晨光倾泻而下,为这片刚经历过厮杀的竹林镀上一层暖意,仿佛要驱散所有阴晦与血腥。
宁不凡撤去最后一道阵纹,法阵灵光如潮水般退去,他纵身跃下,稳稳落在越皇被焚化的残骸前。焦黑的土地上,几点暗红格外醒目——那是被真凰烈焰淬炼后,竟未完全烧毁的血凝五行丹,正散着微弱的灵光。
他心中一动,屈指一召,那五枚丹药便稳稳落在掌心。紧接着,目光又扫过旁边几样东西:一方看似普通的素色锦帕,摸上去却隐隐有灵光流转,正是他曾记忆中记录着乱星海虚天殿方位的虚天残图;一枚刻满诡异符文的玉简“玄阴诀(残本)”,一个黑沉沉的钵盂“聚魂钵”,还有那枚贯穿他肩膀的血灵钻(残宝)和那把血气浓厚的血煞刀(残宝)。
“好家伙……”宁不凡暗自咋舌,正想趁人不注意一股脑收进储物袋,又觉得这般举动太过惹眼,手刚伸到一半又停住了。
“收着吧,宁师弟。”身后传来宋蒙的声音,他迈步走来,拍了拍宁不凡的肩膀,语气带着几分打趣,“就当是你自爆符宝的补偿,大家都懂。”
陈巧倩与钟卫娘也已落下,闻言皆是点头。钟卫娘目光落在那几样物件上,轻声道:“这些邪物留着本也无用,宁师弟你擅长阵法符箓,或许能从中探出些门道,也算物尽其用。”
宁不凡见状不再犹豫,嘿嘿一笑,指尖灵光一闪,将几样东西尽数收入袋中。掌心的血凝五行丹入手温热,他掂了掂,抬头看向三人:“此地妖人事已了,宋师兄、陈师姐、钟师姐,你们也尽快回宗门复命吧。我晚点回宗。”
宋蒙收回手,望着远处渐渐亮起的天色,又补充道:“我已经了传讯符回宗门,执法堂的人随后就到,善后事宜自有他们处理。”
他顿了顿,语气沉了几分:“越皇这妖魁,还有整个黑煞教的事,估计不会声张。宗门大概率会暗中抹去他们存在过的痕迹,就当这一切从未生过。”
宁不凡闻言挑了挑眉——这倒是符合宗门一贯的作风,越是牵扯重大的邪祟,越会悄无声息地处理,免得引起修士界的恐慌。
陈巧倩轻轻点头:“黑煞教在暗中经营多年,牵扯的势力盘根错节,若是公开处置,怕是会引更多动荡。这般处理,也算稳妥。”
钟卫娘没再多说,只是望着刘靖牺牲的方向,默默握紧了拳。于她而言,这些纷争的收尾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仇已报,心却空了一块。
宋蒙看了看宁不凡:“宁师弟,那咱们先回宗复命了。这里也没什么事了。”
四人相视一眼,不再多言,晨光中,他们的身影渐渐化作四道流光,转身朝着晨光升起的方向飞去。其身后那片竹林,终将随着黑煞教的覆灭,被彻底掩埋在尘埃里。
返回藏书楼废墟,四人在此驻足片刻。宋蒙拍了拍宁不凡的肩:“我与五师妹先带刘师兄和武师兄的遗物回谷,你这边事了,早些回来。”钟卫娘也点了点头,眼中虽仍有悲色,却多了几分安定,转身与宋蒙一同化作两道流光,朝着黄枫谷的方向飞去。
此时只剩宁不凡与陈巧倩两人,秋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掠过脚边。
陈巧倩望着宋蒙二人远去的方向,沉默片刻,才转过头看向宁不凡。她的目光落在他尚未完全愈合的左肩,又轻轻移开,最终定格在他脸上,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宁师弟,别忘了你与我的约定。”
宁不凡一愣,随即想起那日在秦府别院桃树下的邀约,点头道:“自然记得,回宗门后,陪师姐去后山赏菊。”
“不是回宗门后,”陈巧倩轻轻摇头,声音放轻了些,像是怕被风卷走,“是……无论你去了哪里,若还能回来,一定要记得,陪我去登一次山,看一回漫山白菊。”
她的眼神里藏着太多东西,有未说出口的担忧,有小心翼翼的期盼,还有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固执。宁不凡心中微动,望着她被风吹起的丝,认真应道:“好,我记得。”
陈巧倩这才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如秋阳般温煦,却又转瞬即逝。“那我也先回谷了,你……多加小心。”她说完,不再停留,御使着冲虹剑,化作一道红光,消失在天际。
宁不凡站在原地,望着那道红光彻底不见,才收回目光。掌心的传讯符似乎还残留着师尊灵力的余温,而陈巧倩那句“一定要记得”,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心湖,漾开圈圈涟漪。
他紧了紧腰间的储物袋,转身朝着与黄枫谷相反的方向走去——秦府。
宁不凡走到秦府大门口,就见秦贵正踮着脚往街上张望,瞧见他回来,那小厮眼睛一亮,赶紧小跑着迎上来。
“宁二爷!您可回来了!”秦贵一眼就瞅见他满身的尘土,还有左肩渗出的暗红血迹,脸上顿时堆起急色,“您昨夜这是去哪儿了?咋把自己弄成这样?要不要小的这就去给您请个大夫来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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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了,”宁不凡摆了摆手,声音带着几分疲惫,“些许小伤,不碍事,我先回屋歇着。”
“欸!那宁二爷您慢着些走,有事您尽管唤我!”秦贵殷勤地应着,目送宁不凡踉跄着往里走,直到那背影转过回廊,才忍不住咂了咂嘴,暗自嘀咕起来。
“啧啧,二爷这模样,莫不是昨夜偷人被人抓了现行?不然咋弄得一身伤,还遮遮掩掩的?”他摸着下巴,越想越觉得像,“要说咱二爷这模样,哪家姑娘不倾心?光明正大去喝花酒多好,偏要干这偷鸡摸狗的事……真是想不通哟。”
嘀咕归嘀咕,秦贵还是赶紧转身往厨房跑——不管咋说,先给二爷炖点补汤总是没错的。
推开别院的门,晨光从雕花木窗斜斜照进来,落在青石板上,映出几片飘落的枯叶。宁不凡望着空荡荡的庭院,恍惚间竟像是看到了昨日景象——刘师兄站在廊下叮嘱他小心行事,五师兄拍着他的肩说“等你回来喝庆功酒”,还有陈师姐那两个总爱咋咋呼呼的表弟,正围着他问东问西……
可眼前只有风吹过桃树的沙沙声。
他缓步走过庭院,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廊柱,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师兄们的体温。“终究是没能护住啊……”宁不凡低声叹道,有些命运,果然像被无形的线牵着,任凭你如何挣扎,该来的还是会来。
宁不凡坐在石桌旁,指尖捻着一枚刚从院角摘下的草叶,思绪又飘回了与墨彩环分别的那个夜晚。
那日她站在巷口,灯笼的光晕映着她眼底的亮,却不是不舍的泪,是藏不住的期待。“我不去了,”她当时笑着说,语气轻快得像怕他担心,“你忘了?咱们说好的,要在天南开遍‘凝肤阁’的铺子,从美容护肤到美妆美甲,让世人也能体验到青春永驻。”
他那时只当她是怕了远途的凶险,如今才咂摸出味儿来。她哪是胆小,分明是看得通透——她是凡人,寿数有限,经不起传送时的凶险,更不愿成为他的拖累。她要的,是踏踏实实守着脚下的土地,把两人勾勒过的蓝图一点点铺展开。
等他从乱星海回来时,或许街角已多了十几家挂着相同匾额的铺子,账房里堆着厚厚的账本,她坐在柜台后,笑着给他算这些年的进项,说:“你看,咱们的梦想已遍及天南。”
多实在的梦想啊。没有飞天遁地的豪情,只有一屋数人、数十上百间铺子的安稳。宁不凡将草叶丢在地上,望着院门外的天空,忽然觉得这修真界的杀伐决断里,藏着这样一份凡俗的念想,倒像是寒冬里的一捧炭火,暖得人心头烫。
宁不凡走到院中的石桌旁坐下,望着天边飘过的云,忽然觉得这修真之路,走得越远,身边的人就越少。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他收起丹药,起身往屋中走去。至少眼下,他还得好好活着,带着那些故人的份,继续走下去。
接下来数日,宁不凡在秦府别院深居简出。白日里,他一边运转功法调理左肩伤势,一边潜心研究那枚幽黑玉简上的《玄阴诀》,指尖时常萦绕着淡淡的阴寒灵力,偶尔不慎泄出一丝,便让院角的花草结上层薄霜。夜里则静坐观想,默默等待七派执法堂那边的动静。
他原以为越皇身为皇室,又牵扯出黑煞教这等邪祟,善后定会弄得沸沸扬扬,甚至可能波及修真界的势力平衡。没曾想,京城那边传来的消息竟出奇地平静。
三日后,街头巷尾已贴满告示,官府以“扫黑除恶、打击邪教”的名义,宣告了黑煞教的覆灭,字里行间皆是朝廷雷霆手段,擒斩教众无数,百姓无不拍手称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