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如铁,小院里烛火未熄。
沈知微守在床前,指尖搭在小满腕上。
脉象依旧浮数不稳,额上滚烫如炭,少女在昏沉中不断低语,唇缝间反复呢喃着几个字——“斗笠……袖口……绣补……‘周’字纹。”
她眸光一凝,心口猛地一缩。
周明远!
这三个字像一把锈钝的刀,狠狠剜进她早已结痂的记忆深处。
不是冤魂索命,而是真相终于露出了獠牙的一角。
她没有片刻犹豫,转身便走。
外袍都来不及披,只将药箱中最细的镊子藏入袖中,快步穿过冷寂长街,回到那间破旧却藏着母亲最后痕迹的小屋。
屋内积尘厚重,墙角蛛网横陈。
她跪在柜前,手指颤抖地拉开最底层的抽屉——那里静静躺着一本边角焦黑的《太医院辑录·妇科卷》。
这是当年大火后唯一幸存之物,母亲生前随身携带的医书,曾被烧去半页,也带走了她临终前未能说出口的全部秘密。
沈知微轻轻翻开残卷,纸页脆得几乎触手即碎。
忽然,她指尖一顿——夹层之中,藏着半张泛黄药方笺。
字迹娟秀,是母亲的手笔。
“庚戌年五月初八,柳氏,肝区隐痛,脉弦细……投以归脾汤加减。”
署名被人粗暴撕去,只余下一抹暗红印泥残痕。
她屏住呼吸,取来清水,极轻地润湿纸缘。
烛光斜照之下,借着反光,竟显出一道隐匿墨影——
落款处,赫然残留半个印章轮廓:一方篆体“周”字,线条圆滑藏锋,与今日所见周明远私章,分毫不差!
沈知微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白。
三年了。
整整三年,她一直以为母亲死于痨症,死于贫病交加,死于一个接生婆注定短命的宿命。
可现在,这本残书、这张残笺、这道残印,都在无声嘶吼:她是被谋杀的!
是一场精心策划、长达数年的慢性毒杀!
她缓缓闭眼,脑海中闪过无数碎片——母亲日渐枯槁的脸,夜里压抑的咳声,药罐底常年堆积的灰褐色药渣……还有那个曾短暂出现在家中、戴着官帽却眼神阴鸷的男人。
原来他不是来救命的,是来确认死亡进度的。
第二天清晨,天还未亮透,沈知微已抱着那本焦边医书踏入府衙。
王通判正在案前批阅公文,见她神色冷峻而来,心头一凛,立刻屏退左右。
“我要查三年前太医院外派巡查记录。”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锋利,“尤其是周明远经手的部分。”
王通判皱眉:“这种档册属内廷备案,地方无权调阅。”
“但你有权申请协查。”她将医书放在案上,翻开那页夹着药方的残页,“你看这诊断——肝区隐痛、脉弦细,分明是药物性肝损的典型表现。而他签的结论却是‘慢性虚劳’,建议长期服用温补之剂。这不是误诊,是蓄意引导病人持续摄入毒性药材!”
她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两个密封瓷瓶:“这是我昨夜比对的结果。一瓶是雷公藤煎煮后的沉淀结晶,另一瓶,是从我母亲当年服用的安胎饮残渣中提取的——用石灰水沉淀法析出,形态、色泽、溶解度完全一致。”
王通判瞳孔猛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