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过瓷瓶,在晨光下细看,只见两份晶体皆呈针状簇集,莹白如霜,却透着致命的寒意。
“同样的毒,换了不同的名目,用了整整三年。”沈知微一字一句道,“他不是在治病,是在筛选目标——凡出身卑微、无靠山、又需依赖官方配药的接生婆,皆被列为‘可操控对象’。她们死了,没人追责;若活下来,就成了他掌控产房线眼的棋子。”
王通判沉默良久,终于点头:“我即刻行文太医院,调三年前外派医案副本。”
三日后,档案送达。
一页页翻过,沈知微的目光越来越冷。
周明远,三皇子府特聘医官,三年前奉旨巡查地方稳婆健康状况,共签署十八份“慢性虚劳”诊断书,其中七人已亡故,三人失踪,仅五人尚在人间,且均患有严重肝肾功能衰退。
而所有用药记录中,皆含有煅赤石脂、朱砂、雷公藤等禁用组合,伪装成“安神养胎”之方,堂而皇之地流入民间。
更令人指的是,这些药方,竟多由官办药房统一配——孙德海不过是个执行者,真正的操盘手,早就在体制之内织好了网。
“还不够。”沈知微盯着最后一份名单,声音低哑,“我要当年为我母亲熬药的人。”
王通判叹气:“那老仆早被遣散回乡,怕是难寻。”
“孙德海记得。”她说得笃定。
果然,押中的孙德海一听此问,浑身一颤,随即哽咽道:“是……是老吴头,原在柳家帮工,后来被周大人亲自打走的,说是‘恐染疫气’……他家住城南三十里外的青石村。”
差役连夜出,次日带回一位白苍苍的老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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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吴头跪在地上,老泪纵横:“夫人待我不薄啊……我……我偷偷留了一包药渣,埋在灶下……我知道不对劲,可谁敢查官老爷开的方子?”
沈知微当即下令掘宅搜证。
半个时辰后,一只陶罐从灶台下挖出。
开封瞬间,一股陈年药腐混合土腥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亲自动手,取样化验,最终在沉淀物中再次检测出高浓度雷公藤代谢产物。
铁证如山。
王通判站起身,脸色铁青,手中捏着那份比对报告,指尖微微抖。
“此等恶行,已非医害,乃是国蠹!”他咬牙切齿,提笔便要拟写奏折,直呈刑部,弹劾周明远“蓄意投毒、构陷良民、扰乱产政”。
墨汁刚落纸面,笔尖悬停半空。
窗外忽有风掠过,吹动帘角。
一道黑影无声落在檐下,玄衣如夜,腰佩东厂银牌。
谢玄来了。
他站在门外,目光淡淡扫过堂中众人,最后落在沈知微身上,唇角微扬,似笑非笑。
“沈姑娘这一路挖坟掘灶,倒是把死人嘴里的真相,一点点给撬出来了。”
他缓步走入,靴声轻得像猫踏雪。
“可你有没有想过——”他低声道,“谁给你母亲看病的时候,准许了一个外派医官,私自带走原始病案?”王通判拍案而起,怒意如烈火焚心。
他提笔疾书,墨迹淋漓,字字如刀刻入宣纸——“周明远蓄意投毒,构陷良民,扰乱产政,罪不容诛!”奏折尚未封缄,门外忽有轻响,一道灰衣番子悄然现身,双手呈上一封密信,信封无字,只盖着一枚银线勾边的东厂暗印。
沈知微眸光一凛,伸手接过。
信纸展开,寥寥数字,却似冰锥刺骨:“周某今晨暴毙于府中,白绫悬梁,疑为自缢。”落款无名,唯有半枚残印——是谢玄惯用的阴文私记,如鬼影留痕。
堂内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