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一脸无奈,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规矩。
但当沈知微冷冽的目光直视过来时,他那双浑浊的老眼深处,却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与心虚。
“烧了?”沈知微的声线没有一丝温度,“这么说,是白院使亲下的令?”
“老夫身为院使,为宫中安稳计,自当如此。”白太医端起了官腔。
沈知微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言语,转身离去。
她知道,从这张嘴里,问不出任何实话。
当夜,月黑风高。
小蝉在清点从各宫收来的废弃药渣桶时,忽然“咦”了一声。
她从一个盛放着陈年艾灰的铜桶底部,小心翼翼地拈起半页烧得焦黑的纸片。
纸片又脆又薄,黏附在灰烬之中,若非她足够细心,几乎无法现。
她将纸片用帕子托着,连夜呈报给沈知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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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灯下,沈知微戴上薄如蝉翼的羊皮手套,用一根银针,轻轻拨开表面的灰烬。
残存的字迹,在火光下断断续续地显现出来:“……辛未年腊月廿三子时,女胎夭,脐带绕颈三匝……易男婴入宫,伪报‘得龙’。”
辛未年腊月廿三!这才是确切的日期!
沈知微的指尖抚过那炭化的边缘,感受着纸张被火焰吞噬时蜷曲的纹路——这是人为焚烧的痕迹。
她再仔细端详那幸存的笔迹,瞳孔猛地一缩。
这笔迹,与她之前在刑场上见过的,郑稳婆那本《产录簿》上的字迹,竟有七八分相似!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脑中轰然炸开:有人在系统性地、有计划地抹除历史的真相!
他们不仅销毁了官方的档案,甚至连当事人留下的私人记录都不放过!
第二天,沈知微以“整理前朝医典,寻觅古方以备圣览”为由,向内廷申请进入存放着最古老、最机密卷宗的太医院档案阁。
引路的是一名姓周的老库吏,他佝偻着背,提着一盏昏暗的风灯,走在阴冷潮湿的甬道里。
他在这里守了三十年,头都已花白。
“沈医官,这边请。”老周的声音沙哑而低沉。
甬道寂静,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和风灯里火苗跳动的轻微“噼啪”声。
在经过一个拐角时,老周的脚步忽然慢了下来,他状似不经意地低声说道:“沈医官……这阁里的卷宗,每个月初七,都会有内侍省的人来取走一批‘虫蛀卷宗’……他们来取,老奴负责给,但……但从不登记造册。”
他的目光躲闪,不敢与沈知微对视,枯瘦的手却在与她擦身而过的一刹那,飞快地将一把冰凉的铜钥匙塞进了她的袖中。
“老奴……老奴只盼着,这火……别再烧了。”他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完,便加快脚步,仿佛刚才什么都没生过。
沈知微握紧了袖中的钥匙,那冰冷的触感仿佛一道电流,让她瞬间明悟。
这老人,不是阻挠者,他是沉默了三十年的共犯,更是压抑了三十年的见证者。
他把最后的希望,押在了她的身上。
是夜,暴雨倾盆,雷声滚滚,是天赐的良机。
沈知微与小蝉换上普通值夜医婢的服装,借着夜色与雨声的掩护,用老周给的钥匙,悄无声息地打开了档案阁的沉重木门。
一股浓重的焦糊与霉腐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
阁楼深处,果然如老周所暗示,一个角落里的铜火盆中,余烬未熄,正透着暗红色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