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稳住呼吸,压下喉头的腥甜,眸光扫过下方群情激愤赌咒发誓的仙官们,又掠过殿内其他仙官闪烁不定隐含怀疑的目光。
信任与怀疑的天平,似乎在“衆口一词”面前,悄然倾斜。
梦玉仙官见月临沉默,又看周围不少仙官露出认同之色,踏前一步,声音拔高,带着被污蔑的屈辱:“月临上仙!我等敬您是九重天战神,浴血奋战之功无人敢忘!但您今日说我等贪生怕死迟援三个时辰,置您于险境……此等污蔑,恕我等万难承受!”
“对!我等虽非顶尖战力,却也绝非临阵脱逃丶陷害同僚的无耻鼠辈,上仙若执意如此说,请拿出证据来!”
其馀仙官纷纷附和,怒视月临,仿佛他才是那个颠倒黑白之人。
殿内气氛变得紧绷。
怀疑愤怒的目光交织,将月临笼罩其中。
汀兰脸色铁青,手已按在了腰间佩剑之上,眼中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
帝宣眉头紧锁,看看激动的仙官,又看看沉默的月临,一时竟难以决断。
帝荼则微微垂首,掩去了眸光。
面对声讨,身处漩涡的月临仍旧淡然:“本君所言,即是亲历,诸位仙官所言,亦是亲历。两方记忆有差,争执无益。”
他的目光扫过梦玉等人,“既然诸位笃定只迟援半个时辰,而本君坚持三个时辰。不如再传唤当日随诸位一同突围赶赴战场的天将前来?彼时战场混乱,主将或专注强敌,然兵卒所见所感,或可佐证一二。”
月临的提议合情合理,梦玉仙官等人梗着脖子,毫不退缩:“传就传,身正不怕影子斜,请太子殿下传唤当日随行天将。”
衆人皆是一副凛然无畏之态。
帝宣再次挥手,殿外有侍立的仙官立刻驾云而去。
等待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殿内落针可闻。
看一群仙官压根不带怕的样子,又看看其馀仙人左右摇摆充斥狐疑的目光,渊澜凉凉道:【看着吧,他们肯定都串供了。】
【衆人联合陷害,可怜你为九重天征战这麽久,竟然无人相信你,真是可悲……】渊澜的意念不断絮语。
月临伸手按了按隐隐作痛的眉心,苍白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微微凸起,终是无奈轻叹,声音轻缓:【渊澜,少说点好麽?我头疼。】
渊澜一愣,没料到对方竟会示弱,一时间真没吭声了。
又过了片刻,杂乱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十馀名粗犷剽悍的天将在仙官引领下步入大殿,脸上混杂着疑惑和拘谨。
帝宣将事情原委简略道出,神情肃穆地扫过这些天将:“尔等当日随梦玉等人突围後,赶赴月临上仙与古魔交战之地,耗时几何?据实以告!”
天将们面面相觑,显然没料到会被召来问这个。战场混乱,时间流逝感本就模糊,更何况是生死搏杀之际?
“回殿下,当时杀得天昏地暗,魔气滚滚,实在记不清具体多久啊……”
“感觉好像没多久?杀了几个来回就到了?”
“属下也记不太真切了,大概也就一会儿功夫?”
“半个时辰?差不多吧?”
七嘴八舌的议论响起,大多含糊其辞,倾向于“时间不长”丶“感觉没多久”。
随着越来越多的天将说出“差不多半个时辰”丶“没那麽久”之类的话,殿内投向月临的目光变得更加微妙,梦玉仙官等人脸上的激愤之色变浓,腰杆挺得更直。
本来端坐的汀兰坐不住了。
她不信月临会欺骗衆人,但她此次正值轮休又不曾一同上战场,因此想要反驳也有心无力,
帝宣的眉头也越皱越紧,看向月临的目光中慢慢地浮现些许审视。
渊澜下意识要挖苦月临,好趁机让他看清帝宣的真面目,但看他睫羽轻颤,苍白的唇瓣抿直的模样,最终没说什麽,只选择冷眼旁观。
一道略显迟疑的声音突兀插了进来,带着浓重的疑惑:
“半个时辰?不对吧?”
他怀里抱着个几个月大的小娃娃,光着上半身,头发糟乱,显然是带崽带到一半匆匆赶来的。
这也天将困惑地挠着头,迎着无数道惊愕丶审视的目光,重复了一遍:“不可能半个时辰。”
“中良?”汀兰认出了这名天将,第一个问出声,“此话怎讲?”
中良举起小娃娃的手臂,上面套着个鲜花编织成的小花环:“因为这个。”
衆人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落在花环上。
“螟蛉花?”他们立刻认了出来。
螟蛉花,在场许多仙人都认得。这是一种在仙魔战场边缘特殊魔气交汇处才能生长的神花,花瓣细小白嫩,花心带着点暗红。
最大的特性便是能以魔气为引,吸食接触者的血液,因此常被用于战场边缘检测潜藏的魔物。此外,它散发的清香对体弱的新生幼儿有极好的安神定魂之效。
“我闺女生来体弱,神魂不稳。”中良解释着,手指轻拂过婴儿的脸颊,“那次下战场前,我看战场边缘新长出一小片螟蛉花,想着带些回去给她安神用,就采了些。”
听到这里,一些仙人微微颔首。
仙人生育本就艰难,这些年诞下的新生儿更是稀少珍贵,中良此举实为情理之中。
“可这与你说的时辰有何干系?”帝荼微微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