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他几乎是弹起来的,趁着裴青寂在洗澡,连忙从床上跳下,手忙脚乱地捡起外套和手机,蹑手蹑脚地跑出卧室,动作轻得像只落荒而逃的小鹿。
热水顺着发梢滴落,沿着颈侧滑入衣领,裴青寂慢慢擦干头发,动作不紧不慢,手上的动作因为虚弱而带着一丝力不从心的发颤。
他拉开浴室的门,湿气随着他的脚步弥漫到房间里。
阳光依旧浅淡地铺在床单上,可床上的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裴青寂站在浴室门口,微微垂下眼,看着那被压皱的被褥,睫毛在光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他就那样安静地站着,几秒钟,仿佛连呼吸都屏住了。
他的指节慢慢收紧,骨节因为用力而显出一层浅白,指腹还残留着方才摸过那人发丝时的触感,柔软丶带着点微凉的温度。
裴青寂闭了闭眼,喉结微微滚动。
他知道自己不该再靠近了。
明明只是短短的一次碰触,却让他的心动荡得厉害,像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所有被压抑住的渴望都在一瞬间蜂拥而出,几乎要淹没他的理智。
父亲临终前的眼神,冷的像是一条淬了毒的锁链,牢牢地缠住了他,午夜梦回,总让他会动摇自己的想法。
是不是这条路真的选错了?
不。
他没错。
但这条路却真的满是荆棘。
他明白得很。
片刻後,他低低地笑了一声。
那笑意淡极,带着一点无奈,还有更深的意味不明,像是对自己的嘲讽,也像是对命运的妥协。
夜色渐深,檐下的灯光投下温暖的光晕,修复室里静悄悄的,只有落针可闻的安静。
林序南抱着刚整理好的资料,轻手轻脚地推开门,馀光一扫,确定修复室里空无一人,才悄悄松了口气。
裴青寂的桌子上,灯还开着,柔和的白炽灯下,一个厚厚的笔记本平铺着,上面工整地写着密密麻麻的字。
他忍不住走过去,低头仔细看。
笔记本上是一个表格,最左侧的一列写着那批乱序残卷的编号,对应每一张残页的关键词都被详细记录。
那字迹一笔一划都收得极稳,却足以看得出书写时的耐心。
那些字迹极为好看,骨架清瘦,锋芒隐敛,笔画收放之间自成一股冷静的凌厉感。
字形稳而不死,秀而不弱,就像他的人,冷淡又矜贵,却偏偏让人移不开目光。
林序南心口微微发热。
忽然,身後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像风声落入夜色。
“看懂了吗?”
那人低哑的声音在身後响起,带着夜里特有的安静与微凉。
林序南猛地一僵,连忙回头。
裴青寂换了衣服,头发已经干了,微微散着点湿润的松香气息。宽松的黑色针织衫随意地罩在身上,把他病後略显削瘦的轮廓衬得越发清隽,锁骨隐约可见。
他看着林序南,唇角勾着一抹淡笑,眼神淡淡的,却似乎带着一点藏在深处的笑意。
“裴……师兄。”林序南声音发软,带着点慌张,手指无措地搅着衣角,“你怎麽来了?”
“我的修复还没做完。”裴青寂走近两步,伸手拿过那张纸,修长的指节轻轻敲了两下纸面。
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林序南,看着他仍旧低着头站在原地。
裴青寂的喉结微微滚动,胸口像被什麽堵住,压得发闷。
他没理由再像病中那样任性,他清楚自己的世界有多沉重,沾满多少灰尘与刀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