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高楼吟啸,旷野跑马,围炉投壶。
兴之所至,两人元宵夜去城楼看烟火,花灯集上,自粉裙蝶衣的人群中打马过街,满楼红袖招。
他们春日里溪边作诗,曲水流觞。那人温文尔雅,又风流倜傥,头簪一朵春花,佩玉倚白桥,回眸向他一笑,万千粉黛失颜。
若不是……
若不是後来……
袁茗不愿去想,他和宁子晏没能等到後来。
一个敌国被弃的质子,一个夺嫡失败的皇子。
不过都是涸辙之鱼,能怎麽相濡以沫。
宁子晏被害死後恰逢两国关系紧张,袁茗这个夹在中间的人最先被拿来开刀,他被打入牢狱中,时刻被人监视。
倏忽十九年如白驹过隙,袁茗望着高墙上窄窄的一扇窗,方寸日光从中穿透,落在他的脚下四四方方的一块白。
原来只剩下他一个人在异国他乡,寄人篱下,如履薄冰……
听闻北宸的英国公反动政变,沈焕登基为新皇,改国号为“凌”,向宁国宣战。
都说新朝的年轻帝王沈焕天纵奇才,率百万大军南下,势如破竹,是何等的威风凛凛。
而袁茗这个前朝质子被人丢进暗牢中,接受宁国酷吏非人的折磨。
两国战事正紧,行刑者用鞭子狠狠地抽打他出气,一下更比一下用力:“看看你这个废物!北宸已亡,你还有什麽用!”
是啊,沈焕杀了前去谈和的使者,说新朝已立,袁茗这个人质,被抛弃了。
袁茗方意识到,他的故国,没有了。
北宸已亡,他一个质子,又何处来,何处归?
鲜血染透白色囚衣,袁茗浑身巨痛,蜷缩在暗无天日的墙角。
丧心病狂的刑具都用在身上,他握着血色淋漓的手指,心里是恨沈焕的。
然而这恨没有道理。
袁茗含着泪自嘲,有人雄才大略如天神降临,就有人茍且存活生如蝼蚁。
他也是在那时,发现自己五感有消退之势。
宁国阉人阴恻恻地讥讽道:“吃了这麽多年瞒毒,质子竟然今日才觉察,是不是有些晚了?”
袁茗踉跄着後退,耳畔轰鸣不止,昏暗地牢中天旋地转,不见日月。
给敌国质子喂下毒药……
不知不觉十九年,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入目皆恶魔,周身如地狱。
酷吏又将他捆上刑架,血流成河,袁茗不知痛苦,纵声大笑。
疯痴如死,只馀鬼魂。
战争胶着了整整一年,沈焕终于松口谈和。
久经战火摧残的土地需要修养生机,刚建朝的沈焕也需要扎稳脚跟。
宁国派出使者与之洽谈许久,最终以割地十座城并迁还所有俘虏人质的代价达成合约。
谢知恩来押送他时说,殿下,我来带你回去。
袁茗忽地落下泪。
秋末,薄薄囚衣下他一身瘦骨。
“谢大人,前朝已亡,袁某如今只是阶下囚,莫要再以殿下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