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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流（第2页）

他听到自己用冰冷到极致丶仿佛不是自己的声音回答：

“从未爱过。”

那一刻，他仿佛能“看到”德利特脸上血色尽失丶眼中光芒碎裂的样子……

“啊啊——！”莱纳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浸湿了他的额发和後背。心脏疯狂地跳动着，梦中的绝望和痛苦依旧清晰地残留在感官里。

“哟，醒了？”一个略带嘲讽的声音从床边传来。莱纳转头，看到波尔克·贾利亚德——颚之巨人的继承者，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脸上带着一丝不耐烦和……某种复杂的情绪。

“又做噩梦了？还是帕拉迪岛那些事？”波尔克哼了一声，“我说莱纳，你这副队长的心理素质看来也不怎麽样嘛。要是当年把铠之巨人交给我的话，说不定我哥马赛就不会被那个突然冒出来的野生巨人吃掉了。”

莱纳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没有力气去反驳波尔克的指责。

马赛尔·贾利亚德的死，一直是他心中沉重的负担之一。他沉默了一下，反而问了一个问题：“波尔克，你继承了颚之巨人……有没有看到……尤弥尔的记忆？”

波尔克愣了一下，随即皱起眉头，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奇怪的就是这个，明明继承了力量，也感觉到了一些碎片化的东西，但关于那个尤弥尔···我什麽都没看到，像是被什麽东西刻意模糊或者遮挡了一样。”这个异常现象，也让他感到些许不安。

莱纳陷入了沉默。巨人之力的秘密，似乎比他们知道的还要深邃。

“好了，波波，少说两句，别对刚被舰载火炮轰击的莱纳那麽凶了。”一个温柔的女声传来，皮克·芬格尔端着两杯水走了进来，递了一杯给莱纳，“他才刚醒，需要休息。”她安抚了一下有些躁动的波尔克，然後对莱纳说，“贾碧丶法尔可丶乌德和索菲亚他们几个，一直在外面很担心你。你要不要出去看看他们？他们似乎有话想对你说。”

莱纳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他需要一些事情来分散注意力，驱散噩梦的阴影。他穿上外套，整理了一下情绪，走出了宿舍。

夕阳下，四个年轻的身影正等在宿舍楼外的空地上。看到他出来，贾碧第一个冲了上来，脸上写满了关切：“莱纳！你没事吧？我们听说你……”

法尔可丶乌德和索菲亚也围了上来，眼神中都带着担忧。

莱纳看着这些年轻的丶充满朝气的面孔，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暖流。他勉强笑了笑，揉了揉贾碧的头发：“我没事，只是有点累。让你们担心了。”

贾碧立刻开始叽叽喳喳地说起他们在前线的见闻，法尔可偶尔补充几句，乌德和索菲亚则安静地听着。莱纳耐心地听着，偶尔回应一下，目光柔和地看着他们。这些孩子，是马莱艾尔迪亚人的未来，也是他作为副队长需要保护和引导的对象。

聊了一会儿，天色渐暗，贾碧几人准备离开去街上逛逛。

“那我们先走啦，莱纳！”

“副队长好好休息！”

四个年轻人挥着手，转身朝着基地外走去。夕阳将他们的背影拉得很长，金色的光芒勾勒出他们尚且单薄却充满活力的轮廓。

就在这一瞬间，莱纳看着那四个并肩离去的背影，眼神突然恍惚了一下。

那四个背影……仿佛与记忆深处的某些画面重叠了。

是阿尼丶贝尔托特丶马赛尔……还有年轻的丶尚未继承巨人之力的波尔克·贾利亚德。他们也曾这样，在训练结束後的夕阳下，并肩走着，讨论着未来，或是沉默地享受着短暂的宁静……

紧接着，画面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画，迅速变幻。

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在训练场角落，被夕阳镀上一层金边丶黑发柔软丶琥珀色眼眸带着温暖笑意的身影——德利特。

那时，他们还只是训练兵，一切都还未发生……

一股强烈的丶混合着无尽怀念丶愧疚和刺痛的酸楚猛地涌上莱纳的心头，几乎让他窒息。他看着那四个渐行渐远的年轻背影，仿佛看到了自己永远无法回去的过去，看到了那些被他亲手推开丶伤害乃至……可能再也见不到的人。

他的手下意识地擡起，似乎想要抓住什麽，伸向那即将消失在街角的丶象征着逝去时光的残影。指尖在微凉的晚风中微微颤抖。

最终，那只手还是无力地丶缓缓地垂落了下来。

他什麽也抓不住。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最後一缕馀晖消失，夜幕开始降临。莱纳独自站在原地，身影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孤寂和落寞。他闭了闭眼，将翻涌的情绪强行压回心底深处。

有些路，一旦踏上，就无法回头。

有些错误，一旦铸成，就再也无法弥补。

他只能背负着这一切，继续走下去，直到生命的尽头，或者……直到在某场战斗中，迎来他早已期待的丶或许也是一种解脱的终结。

返回雷贝里昂收容区的军用列车上，气氛与来时奔赴前线的凝重截然不同。虽然车厢依旧简陋，挤满了疲惫不堪的艾尔迪亚士兵，但一种劫後馀生的松弛感和对“英雄”的狂热崇拜，弥漫在空气中。

柯特显然是喝了点军队配给的烈酒，脸颊泛红，情绪高涨。他站在车厢连接处，挥舞着手臂，声音洪亮地对着周围的士兵们吹嘘着：

“你们是没看见！当时那情况有多危险！联合军的装甲列车，那炮口比水桶还粗！我们的巨人都不敢轻易上前！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他猛地一拍大腿，仿佛身临其境，“是贾碧·布朗！她就像个真正的勇士，不！比勇士还厉害！她一个人，就靠着一颗反坦克雷，僞装成可怜的小女孩，骗过了所有敌人，冲过去，轰隆一声！就把那该死的铁王八给炸上了天！”

他唾沫横飞，将贾碧的行动描绘得如同史诗般壮丽：“是她！贾碧！拯救了我们所有人！要不是她，我们不知道还要填进去多少条命！她就是我们的英雄！是我们艾尔迪亚人的骄傲！”

起初，坐在一旁的贾碧听到柯特如此浮夸的吹嘘，微微蹙了蹙眉，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和反感。她知道自己做了该做的事，但并不习惯被如此神话。然而，周围士兵们投来的崇拜丶感激的目光，以及那一声声“女神”丶“英雄”的欢呼，像温暖的潮水般包围了她。她那颗年轻而充满荣誉感的心，很快就被这种集体性的狂热所感染丶所融化。她挺直了脊背，脸上露出了混合着羞涩与自豪的笑容，默认甚至开始享受这种被捧上神坛的感觉。

对于这一整列车刚从地狱般战场归来的艾尔迪亚士兵而言，贾碧的壮举无疑让他们避免成为下一次冲锋的炮灰。在他们眼中，这个年仅十二岁的少女，配得上“艾尔迪亚人的女神”这一称号。

然而，在这片喧嚣和赞美声中，只有一个人始终保持着冷静，甚至感到深深的不安。那就是法尔可。

他坐在莱纳旁边的座位上，看着被衆人簇拥丶眼神发亮的贾碧，眉头紧锁。当柯特又一次高声宣扬贾碧必将继承铠之巨人，延续荣耀时，法尔可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对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莱纳说道：

“莱纳副队长……您难道不觉得……这很可怕吗？”

莱纳转过头，看向法尔可，眼神带着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