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认为自己存在的意义已经完成,是时候退场了。
“不,你错了。”德利特坚定地摇头,他的目光灼灼,仿佛能看进庄岚的灵魂深处,“你根本不是什麽‘副人格’,你就是‘庄岚’。是构成‘我’的,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我们其实……从未真正分离过。”
他紧紧握着庄岚冰凉的手,试图将自己的温度和信念传递过去:“那些痛苦是你的,也是我的,那些挣扎是你的,也是我的。同样的,那些对音乐的热爱,对温暖的渴望,对不公的愤怒,对芙落蕾拉的怀念……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们共同拥有的!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们是一体的!”
见庄岚嘴唇微动,似乎还想反驳什麽,德利特抢先一步,问出了一个直击灵魂的问题:
“庄岚,告诉我……”他的声音轻柔下来,带着一种诱哄般的丶无比认真的语气,“你想不想……唱歌?”
——!!!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庄岚内心深处那扇被铁锈和尘埃封死已久的门。
唱歌……
这两个字,承载了他童年所有的快乐与梦想,是母亲留给他最珍贵的礼物,也是他灰暗人生中唯一的光亮与慰藉。
最终……却成了他被曾宇残忍剥夺丶亲手毁掉的,最深的伤痛。
他想不想唱歌?
他怎麽可能不想?!
那一刻,庄岚一直强装的冷静和疏离彻底崩塌。
他的眼睛瞬间红了,一层浓厚的水汽迅速弥漫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眸。
他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沉默了许久许久,仿佛在与内心翻江倒海的情绪作斗争。
最终,他用那副被毁掉的丶沙哑不堪的嗓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几乎无法抑制的哭腔,哽咽着,艰难地吐出了压抑在心底不知多少年的渴望:
“……想。”
一个字,重若千钧。
“……非常……想。”
他擡起头,泪水终于无法控制地滑落,混合着无尽的委屈丶遗憾和深入骨髓的渴望。
“可是……我的嗓子……”他痛苦地闭上眼,後面的话语被更咽堵在喉咙里,说不下去。
这副残破的嗓音,连正常说话都显得艰难,又如何能承载他心中那从未熄灭的音乐梦想?
“别说了。”德利特及时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自我否定。他紧紧握着庄岚的手,目光坚定而充满鼓励地看向一直安静站在一旁丶眼中满是心疼与支持的莱纳。
“莱纳,”德利特的声音带着一种温柔的请求,“你愿意……做我们的听衆吗?”
莱纳没有丝毫犹豫,他向前一步,金色的眼眸中盛满了最真诚的暖意,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沉稳而有力:
“当然。我非常乐意。”能够聆听爱人的歌声,尤其是与他灵魂的另一半共同唱响,这对他而言,是无比神圣而珍贵的时刻。
德利特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转回头,深深地望进庄岚那盈满泪水丶带着怯懦与渴望的眼睛。他紧紧握住庄岚冰冷而微微颤抖的手,仿佛要将自己全部的勇气和力量都传递给他。
他的嘴角扬起一个温柔而坚定的弧度,声音清晰而充满力量,在这片纯净的空间里轻轻回荡:
“那麽,庄岚,我们……”
“来唱《珠玉》。”
德利特的话语如同一个开啓奇迹的咒语,在“我们来唱《珠玉》”尾音落下的瞬间,这片纯净的白色空间仿佛被注入了生命。
周围漂浮的光粒子仿佛听到了召唤,如同夏夜的萤火虫,又如同被无形指挥棒引导的星河,欢快而有序地流动起来。
它们首先汇聚向德利特和庄岚,光芒如水银泻地,在他们身上流转丶编织,化作了两套优雅华美的白色礼服。
礼服剪裁合体,线条流畅,没有过多的装饰,却自带圣洁的光晕,仿佛是为他们灵魂加冕的冕服。
紧接着,光粒子在他们脚下构筑起一个散发着柔和光泽的圆形舞台,头顶上方,无数光点凝聚丶延展,形成了一盏巨大而梦幻的水晶吊灯,折射出七彩斑斓的光晕,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梦境。舞台周围,更多的光粒子勾勒出钢琴丶小提琴丶大提琴丶竖琴……乃至一整支管弦乐队的轮廓,它们无人操控,却自主地开始酝酿丶呼吸,准备奏响伴奏的旋律。
莱纳被这突如其来的丶如同神迹般的景象震撼了,他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几步,站在了舞台光芒的边缘,如同一位最虔诚的观衆,屏息凝神,等待着这场注定载入他灵魂最深处的演出。
德利特站在舞台中央,感受着身上礼服传来的丶如同阳光般的暖意,他深吸一口气,转向身旁依旧有些怔忡丶看着自己身上服饰的庄岚,投去一个无比坚定和鼓励的眼神。
然後,他转向无形的观衆席。
或许,观衆就是这片空间,是奈克瑟斯,是过往的一切,以及莱纳。
他微微闭上了眼睛。
前奏响起,是空灵而带着优美的手碟,如同月光流淌在寂静的湖面上,弦乐悄然加入,如同微风拂过湖面泛起的涟漪。
德利特开口了。
他的声音,是莱纳所熟悉的丶属于“德利特”的清朗温暖,却又奇异地融合了一种更深沉的丶属于“庄岚”的底蕴与故事感。
“滚烫的伤口会冷成月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