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清梧指尖被烫得微微一缩,倒吸一口凉气,一旁的顾恒赶紧伸出手,将那芭蕉叶接了过去。
他手指修长而敏捷,不知如何拈弄几下,便将那滚烫的叶托在自己掌心稳稳托住,另一手则从怀中取出一方干净的素帕递给她:“东家先用这个垫着。”
指尖偶然相触,那一点温热仿佛带着微小的电流,让裴清梧心头一跳。
她飞快地接过帕子,低声应了句:“嗯。”
随即低头,小口咬下那烤得恰到好处的羊肉。
馥郁的肉汁香在口中绽开,瞬间驱散了寒意,馀光瞥见身旁的少年,一手稳稳托着那滚烫的叶托,一手轻轻拂开拥挤过来的人流,挺拔如松的身形,为她圈出一小方安然的空间。
随着人流,不觉已踱至西市口。
此处灯火尤盛,各式花灯争奇斗艳,最吸人眼球的便是那巨大的灯阵,上百盏彩灯分作数排,灯下皆悬有红笺谜题,远望如一片燃烧的彩云。
猜中谜底者,可得对应彩灯一盏或些许利物,是以摊前人头攒动,笑语喧哗,将半边街道映照得亮如白昼。
裴清梧目光被灯阵前一片异彩吸引——那摊主支起的架子上,悬着一盏琉璃莲灯,通体透亮,灯壁薄如蝉翼,内里赤金色灯火流溢,凝成一朵莲花悄然绽放。
琉璃纯净无瑕,莲花花瓣纹理纤毫毕现,在满目灯彩中,光华内蕴,清贵卓然,远胜周遭一切喧闹俗丽。
“好漂亮的琉璃灯。”裴清梧忍不住驻足轻叹,眼中映着那灯夺目的光华。
摊主是个留着山羊胡的精瘦老者,见有客欣赏,立刻堆满笑容,扬声道:“这位小娘子好眼力,此乃‘火中金莲’,琉璃灯中的上品!若娘子能猜中老朽这灯下三道谜题,此灯双手奉送!”
他声音洪亮,顿时引得周遭不少人侧目看来。
裴清梧被那灯吸引,又听得摊主如此一说,心中便起了兴致:“愿闻其详。”
摊主取下一张笺纸,朗声道:“第一题,两字相乘二十一,打一药物。”
人群里顿时响起低低的议论。
裴清梧凝眉思索,两字相乘二十一,是数字?还是形状呢?脑中飞快闪过各种可能,却一时不得要领。
“可是半夏?”旁边一人试探着问。
摊主笑着摇头。
裴清梧蹙眉更深。忽觉袖口被人极轻地碰了一下。
她下意识转头,正对上顾恒的目光,对方那只垂在身侧的手,借着宽大袖袍的遮掩,伸出一根手指,在她摊开的掌心边缘,划下了两个字,“三七”。
指尖划过掌缘,温热地在肌肤上留下奇异的麻痒,裴清梧心头猛地一跳,仿佛被那微小的电流击中。
她强行稳住心神,对摊主说:“是三七!”
“好!”摊主拈须赞道:“小娘子聪慧!正是三七,请听第二题,‘日出东海落西山,愁也一天,喜也一天’,打一字。”
这个似乎更刁钻了。
裴清梧脑中急转,抿唇深思了一阵後,试探着问:“可是……元旦的旦?”
“不错不错,正是旦。”老者笑言:“小娘子真是聪慧过人,再猜出一道,这灯就是你的了。”
裴清梧斗志昂扬:“说罢。”
“比羽齐飞翔,翼翅不相离。天涯共此路,白首亦同栖……谜底,乃是一成语。”
裴清梧这下可猜的快,几乎是喊了出来:“比翼双飞!”
一边候着的顾恒,在听到这一句的时候,迅速扭过头,掉开脸去。
“正是呢,好了,这灯,便是小娘子的了。”摊主笑吟吟地将花灯递给她。
裴清梧欢天喜地接过,拿在手里端详,怎麽看,都觉得好。
“阿恒,你看这灯好看麽?”她问。
顾恒轻轻点头:“嗯,好看的。”
正在此时,穿一道笛声响起,穿透了水畔的喧哗,初时细弱,如初春融化的雪水,泠泠淙淙,试探着流淌,随即渐渐明朗开阔,化作蜿蜒曲折的清溪,穿林绕石,缠绵悱恻地在夜色中弥漫开来。
笛声时而低回,似有无尽私语欲诉还休;时而高亢,如孤鹤唳于九天,倾诉着缠绵入骨的思慕。
分明是缠绵悱恻的调子,耳边低语似的,往裴清梧身上丝丝缕缕缠绕上来,握着琉璃莲灯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几分。
只觉周遭鼎沸的人声似乎都退远了些,唯独那笛音和少年近在咫尺的气息,格外鲜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