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了这麽久的课,娘子辛苦了,我亲自做了些兰雪抗暑散,娘子莫要嫌弃。”
这道饮品,是裴清梧从记忆里,翻出元朝忽思慧所着的《饮膳正要》复刻的。
以兰草丶薄荷丶甘草等制成,入口沁凉,用来清暑气最好不过了。
郑攸宁谦让过後,端起来抿了一口,只觉满口生津,食物的凉意滑进肺腑,这样的天气来一碗,说不出的爽快,便真挚道:“不愧是裴东家的手艺,清润适口,饮後只觉神清气爽,暑气全消,实在是巧思独运。”
“郑娘子喜欢就好。”
院子里头,念慈在和两只小犬疯玩,玩得满头是汗,辫发散乱也不觉。
锦娘望着女儿,满眼慈爱,想起方才过来时听见的读书声,她虽不通文墨,却也听过,那《大学》,是男子参加科考时才会用到,心下不禁疑惑:“郑娘子,原说,我一介妇人,什麽都不懂,但念慈毕竟是我的女儿,有些事情,我到底想问问……”
裴清梧和郑攸宁对视一眼,二人会意。
“蔡娘子请讲。”
“我家念慈,到底是个姑娘,这世间女子,大多只能嫁人生子,娘子教她《礼记》,是不是……”
这话,让念慈听见了一嘴,登时就不乐意了,抱着团子大声嚷嚷:“我就不嫁人!谁说女孩子只能嫁人?东家姐姐不就没再嫁人吗!”
“好了,知道我们念慈志在四方,自己玩吧。”裴清梧笑道。
郑攸宁道:“教她那些书,是我,和裴东家共同的意思。”
锦娘下意识看了裴清梧一眼,後者冲她点了点头,她却更糊涂了:“这……”
“锦娘,念慈学了那些儒家书,确实是不能科考,可是知识,本就不只是为了应付考试啊。”裴清梧笑吟吟地:“念慈读书,学的是明辨是非的智慧,养的是立身处世的格局。”
“这世道对女子虽有束缚,但书中天地宽广,能让她将来无论选择何种人生,都有更清明的眼光丶更从容的心境去面对。”
郑攸宁在旁微微颔首,深以为然。
锦娘其实还是没怎麽听明白,不过,她知道,不管是东家,还是郑攸宁,懂的都比自己多,便也点头称是。
没过几日,天气要转凉的时候,暮色微微,裴清梧指挥着顾恒和石大勇收拾门板的时候,远处,一阵马蹄声传来。
“酥山小集的裴东家在吗?”
马上之人,吆喝有力,又穿着武侯的衣裳,裴清梧便知道,是官府来人。
忙迎了出去道:“奴家在。”
那武侯翻身下马,将手里的帖子递给裴清梧:“裴东家,明日,赵使君要在府上举办宴席,请了裴东家赴宴,可一定要去啊。”
展开,果见上书——
“久闻酥山小集庖膳精妙,裴娘子雅擅调和。今值秋爽,谨择吉日于宅中设宴,特奉简邀,仰卿高谊,盼备时馐二三,共飨佳客。望明日申时惠临,毋却为幸。”
用词很客气,裴清梧却暗自揣摩了起来。
古人划分“士农工商”,商户的地位是最低的,哪怕她与赵珏接触下来,觉着後者随和又正直,但以那些根深蒂固的偏见,他就算欣赏自己,也不太可能会这样正式地下帖子请自己赴宴,还是在他的府邸。
莫非,是另有所求?
想到这里,裴清梧转头看了看顾恒。
顾恒立刻明白,拿了些通宝钱过来,递给武侯:“武侯大哥辛苦,这些钱是我们东家请大哥买酒喝,莫要嫌少。”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武侯笑了笑:“放心吧裴东家,不是什麽大人,使君将秦州城有名的商户都请了个遍,东家只管安心赴宴便是。”
说罢,他便打马离开。
顾恒立刻看向裴清梧:“东家……”
裴清梧秀眉拧成一个结:“阿恒,你觉着,赵使君请我们,所谓何事?”
“啊?我?”顾恒似是没想到,她会问自己的意见,吃了一惊,旋即便道:“莫不是,为了军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