捐赠粮草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日光透过细竹帘子,在书房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念慈端坐在书桌後,闭着眼睛,摇头晃脑地背。
她背得行云流水,从“知止而後有定”到“物格而後知至”,一字不差。
窗外的蝉声似乎也识趣地低了下去。
案後,郑攸宁仔细地听着,时不时点点头,待最後一句“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落定。她颔首道:“我们念慈记性的确是好的。”
念慈心中微喜,背脊挺得更直了些。
“现在,老师问你……”郑攸宁话锋一转:“‘在亲民’二字,郑玄注曰‘亲,爱也’,孔颖达疏谓‘亲抚民衆’,然则若只是慈爱抚恤,与《尚书》‘作新民’之旨可有相违?”
念慈一怔,迟疑道:“或许,亲民即是教化……”
“是吗?”郑攸宁不置可否:“‘知止而後有定’,这‘止’字,可是教人固步自封?若人人知止,我朝开国之初,太宗皇帝何以要锐意进取,开创盛世?”
念慈听罢,额角竟渗出了些许细汗。
自从得了老师布置的课业,这些句子她日夜背诵,背不出宁肯不睡,可此时老师的发问,还是令他措手不及。
她垂下头,声音低了下去:“学生愚钝,请老师指点。”
郑攸宁并未责备,只将案头那部《礼记正义》展开。
“你过来。”她示意念慈近前:“郑康成以‘亲’训‘爱’,乃是根本,然须知这‘爱’非姑息之爱,乃是‘如保赤子’之爱。”
说着,她擡眼看向院中嬉戏的雏鸟:“母鸟哺育雏鸟,既要温暖呵护,也要教它振翅高飞。治国之道,既要以仁爱养民,更要以礼乐教化,使百姓日新其德。这才是《康诰》‘作新民’的真义。”
念慈望着窗外跃跃试飞的幼雏,若有所悟。
郑攸宁又翻到“知止”章:“这‘止’字,非是让人画地为牢……你看终南山的登山道,每一处歇脚的平台,不正是为了让人积蓄力气,攀登更高处麽?”
“制砚的匠人,必先知晓砚台的至善形态,而後每一刀都不离其宗。治国平天下,也要先明晓‘至善’所在,方能坚定不移。太宗皇帝若不明‘止于至善’之道,又如何能开创盛世?”
郑攸宁将经义融会贯通,使得念慈只觉,那些原本滚瓜烂熟却不知深义的章句,仿佛被老师的话语注入了生命,一个个都活了过来。
书房内一时静谧,只闻得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郑攸宁见念慈眼中渐现清明,知她已有所悟,便合上经卷:“今日不再讲新章,你将方才所言细细体会,明日再来回我。”
“是,学生明白。”
“嗯,好了,今日便到这里吧。”
念慈虽好学,却也只是个孩童,心性到底是贪玩的,闻言欢呼了一声,撇下书本,就跑到院子里,逗弄团子和毛毛去了。
两只小犬在铺子衆人的精心照料下,已养得健康漂亮,活泼可爱。
方才念慈读书的时候,它们就眼巴巴地在外头等着了,如今见念慈风风火火地出来,欢喜异常,摇着尾巴就迎了上去,主动把毛绒绒的小脑袋往念慈手边送。
念慈蹲下身去,一手一只,挠着它们的下巴,嘴里念念有词:“团子团子,毛毛毛毛,吃饭了没有呀?有没有好好喝羊奶……”
郑攸宁立在廊下,微笑地看着小姑娘。
“郑娘子。”
闻得有人唤自己,她循声望去,见是裴清梧携锦娘款款而来,忙敛衽叉手:“裴东家。”
“哎,郑娘子何故如此见外,你是念慈的老师,该我们向你见礼才是。”裴清梧忙上前一步,制止了郑攸宁。
“是啊,若不是郑娘子日日上门,我家这丫头,学什麽都是无用。”锦娘也笑道。
“哪里,念慈聪慧,我不过稍作点拨,再说了,裴东家也是给我付了束修的。”郑攸宁微微一笑。
此时已是夏日的末尾,天气发挥着最後的燥热,外头站一会儿,便觉热汗直冒,裴清梧忙将郑攸宁让到里头,打开了锦娘手里的食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