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但很快便恢复如常,拱了拱手:“是赵某唐突了,裴东家志存高远,赵某佩服。今日之言,还请当作赵某未曾提过。”
说罢,转身登车离去。
送走赵叙,裴清梧回到屋内,看着桌上那个檀木盒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其打开。
里面红色锦缎衬垫上,赫然是一顶极其精美的金丝累花冠。
花冠以极细的金丝编织出繁复的缠枝花卉纹样,其间镶嵌着各色宝石和珍珠,在光线下流光溢彩,华贵非常,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裴清梧倒吸一口凉气,连忙将盒子盖上。
这礼物太贵重了,而且意义非凡,她收着实在烫手。
可赵叙已经离去,退回去反而显得刻意,一时间拿着也不是,不拿也不是,只得暂且收起,心中打定主意日後寻个合适的机会再作处理。
她却没注意到,方才她与赵叙在院门口的对话,以及她打开盒子时那一瞬间的震惊,都落入了恰好从後院搬东西过来的顾恒眼中。
顾恒看着那顶即使在盒中,一瞥也难掩华光的金丝花冠,又想起赵叙那挺拔的身姿丶不凡的出身以及如今游击将军的身份,再对比自己……
花楼出身,身无长物,唯一张脸还好看些……
难以言喻的酸涩和自卑,如同藤蔓般紧紧缠绕住他的心,几乎让他窒息。
东家这样好,连赵将军那样的人物都青眼有加,自己……又算什麽呢?
接下来的大半日,顾恒都异常沉默,只是闷头干活。
搬东西丶布置场地丶清洗器皿……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却始终低垂着眼,不敢去看裴清梧。
裴清梧忙于婚礼最後的筹备,虽有察觉顾恒情绪不高,也只当他是累了,并未深想。
直至深夜,所有准备工作才堪堪就绪。
裴清梧揉着酸痛的脖颈走出房门,想去打水洗漱,却见清冷的月光下,顾恒独自一人抱着膝盖,坐在院中的石凳上,背影在月色中拉得长长的,透着说不出的落寞和委屈。
她脚步一顿,心中了然,轻轻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怎麽了?一个人坐在这里,是在跟谁生闷气?”
顾恒身体一僵,没有回头,声音闷闷的:“没有。”
“还说没有?”裴清梧轻笑,故意凑近了些,借着月光打量他紧绷的侧脸:“是因为赵将军?”
顾恒猛地转过头,嘴唇动了动,想否认,却在看到她含笑的眼眸时,所有逞强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石凳的边缘,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赵将军,他很好……他送东家那麽贵重的礼物,他丶他还能给东家更好的……”
“更好的什麽?”裴清梧故意问。
“更好的生活……更高的身份……”顾恒的声音带着涩意:“不像我……什麽都没有……”
裴清梧静静地看着他,看了许久,直到顾恒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才悠悠开口:“阿恒,你觉得我是那种贪图富贵和虚名的人吗?”
顾恒立刻摇头:“当然不是!”
“那便是了。”裴清梧语气轻松:“赵将军是很好,但他的好,与我不相干。别说做妾,便是他八擡大轿来娶我做正头夫人,我也不愿。”
她顿了顿,看着少年骤然亮起又带着困惑的眼睛,继续道:“我不需要依靠谁给我更好的生活,我自己就能挣。我也不觉得现在这样有什麽不好。”
“那……东家想嫁什麽样的人?”顾恒鼓起勇气,问出了盘旋在心头许久的问题,心脏因紧张而剧烈跳动。
裴清梧没有立刻回答,她擡眼望着天边那弯皎洁的月牙,唇角弯起一抹极温柔的弧度,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清晰地传入顾恒耳中。
“我啊……现在还没想嫁人呢。不过……”
她忽然转过头,目光盈盈地落在顾恒脸上,带着几分狡黠和柔情:“若是非要问喜欢什麽样的人……我好像,已经遇到让我心动的人了。”
在顾恒因这突如其来的话语而彻底怔住,大脑一片空白之际,裴清梧忽然倾身向前,温软的唇瓣如同羽毛般,蜻蜓点水般,在他脸颊上印下了一个一触即分的吻。
“夜深了,别胡思乱想,快回去歇着吧。”
说完,不等顾恒有任何反应,裴清梧便站起身,脚步轻快地朝自己房间走去。
留下少年一个人僵坐在石凳上,脸颊被亲吻过的地方,如同被烙铁烫过般灼热,心脏狂跳得仿佛要冲出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