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破心意
第二日,锦娘与石大勇的婚礼,顾恒和裴清梧都心照不宣,没有提起那个蜻蜓点水一般的吻。
然而两人之间的氛围,却悄然发生了变化,目光偶尔交汇时,总会不自觉地迅速移开。
顾恒的耳根更是时常泛着可疑的绯色,仿佛昨夜那轻柔一吻的馀温仍未散去。
天还未亮,酥山小集内外便已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作为“娘家人”,裴清梧带着银岚丶茜桃丶五娘丶于意等人早早忙碌起来。
特意收拾出了一间房间,充作送嫁新房,门窗上贴满了大红的“囍”字剪纸,廊下悬挂着红绸团花,处处洋溢着浓烈的喜庆。
锦娘早已沐浴熏香,端坐在镜前。
裴清梧请了刘娘子做全福妇人,为锦娘细细梳妆。
青绿色的钿钗礼衣穿戴整齐,金银丝线绣制的宝相花在晨光熹微中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高耸的鬟髻上,簪着那套镶宝金梳与花钿,珍珠与宝石碎粒在她行动间熠熠生辉。淡扫的蛾眉,浅绯的唇脂,将她温婉的眉眼勾勒得愈发精致动人。
镜中的新娘子,一扫往日的愁苦与苍白,眉眼间虽仍带着一丝羞涩与不安,但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期盼与焕然新生的光彩。
“新娘子可真俊!”茜桃在一边看着,忍不住再次赞叹。
梳妆毕,刘娘子仔细地为她整理着衣襟袖口,眼中带着欣慰的笑意:“往後,便都是好日子了。”
另一边,石大勇也换上了一身崭新的绯红色圆领袍衫。
他身形魁梧,平日总穿着方便干活的短打,如今换上这隆重的袍衫,虽有些不自在,但脊梁挺得如青松一般,眉宇间掩不住的喜气,让他看起来格外精神。
顾恒和其他铺子相熟的夥计围着他,嘻嘻哈哈地说着祝贺的话。
石大勇只是憨厚地笑着,独眼中闪烁着激动而幸福的光芒。
天光渐亮,迎亲的吉时将至。
按照习俗,新郎一方需行“催妆”之礼。石大勇这边请来的傧相是周掌柜,还有他曾在陇右军中的战友,带着他们,一路来到新娘所在的房门外,笑着高声吟唱起准备好的催妆诗。
“传闻烛下调红粉,明镜台前别作春。不须面上浑妆却,留着双眉待画人。”
“今宵织女降人间,对镜匀妆计已闲。自有夭桃花菡面,不须脂粉污容颜。”
石大勇是个粗人,不会作诗,这些诗便都是郑攸宁提前帮忙作好的。
屋内,以裴清梧为首的女眷们则笑着阻拦,银岚代表“娘家人”回应,要求新郎官再显诚意。
如此三请三催,笑语不断,气氛热烈非常。
最终,在一片欢闹声中,房门才缓缓开啓。
接下来是“铺房”,裴清梧作为主婚人兼娘家人,与银岚一起,亲自将锦娘的嫁妆——包括崭新的被褥帐幔丶四季衣裳丶首饰妆匣丶以及一些寓意吉祥的器物,如花瓶丶铜镜等,一一陈列于新房之内,供前来道贺的亲友观瞻。
这些嫁妆虽不及高门大户奢华,却也齐全体面,彰显着裴清梧的用心与对锦娘的重视,引来围观宾客阵阵称赞。
吉时到,鼓乐喧天。
石大勇翻身上马,身着吉服,胸系红绸团花,身後是迎亲的队伍和装饰着红绸的迎亲油壁花车。
队伍在傧相和亲友的簇拥下,热热闹闹地绕行坊间,一路吹吹打打,前往酥山小集迎娶新娘。
然而,行至半途,却被早已等候的多邻街坊和孩子们拦住了去路,这便是“障车”之俗。
人们笑着围堵迎亲车马,讨要喜糖喜钱,寓意留下喜气,也为难一下新郎官。
“新郎官,新娘子何等美貌?快快道来!”
“石大勇,娶得美娇娘,可不能小气啊!”
石大勇早有准备,笑着示意顾恒等人将裴清梧提前准备好的樱桃煎丶糖缠果子丶粽子糖等,大把大把地撒向人群,又备了用红绳串起的铜钱分发给孩童们。
在一片“百年好合”丶“早生贵子”的祝福声中,队伍才得以继续前行。
迎亲队伍返回小院,院中早已用青布幔搭好了青庐帐内设香案,红烛高燃。
锦娘由茜桃和银岚一左一右搀扶着,以一把精美的缂丝团扇遮面,缓缓步入青庐。
她步履轻盈,礼衣在移动间如碧波流淌,虽团扇掩面,但那窈窕的身姿和周身洋溢的喜气,已足以引人赞叹。
石大勇站在青庐另一端,看着缓缓走向自己的新娘,紧张得手心冒汗,独眼一眨不眨,满是激动与虔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