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清梧听罢,松了口气,温言安抚道:“人没事就是万幸,钱财丢了固然心疼,但毕竟是身外之物,只要人在,总有办法再赚回来。”
随即,她想起了也在逃亡路上的石大勇和锦娘等人:“对了,可有办法联系上大勇哥和锦娘他们?”
银岚接口回答:“东家放心,我们一到灵武安顿下来,就立刻想办法了,已经托了几个往来灵武与周边的商队带口信,只说我们在此处落脚,希望石大哥他们若是逃出来,能看到口信,尽快赶来灵武与咱们汇合。”
“只是如今这兵荒马乱的,信能不能送到,他们能不能收到,什麽时候能到,就只能看天意了。”
裴清梧点了点头,心中明白这已是目前能做到的极限了。
乱世之中,消息阻隔,人命如萍,除了等待和祈祷,似乎别无他法。
她只能在心底默默期盼,希望石大勇和锦娘一家子,以及秦州的那些朋友们,都能吉人天相,平安度过此劫。
接下来的几日,裴清梧一边安顿下来,熟悉灵武城的情况,一边时刻留意着城内的各种动向。
不过数日,一个惊人的消息迅速传遍了灵武城的大街小巷。
太子李谌在朔方节度使以及崔承洲等一衆忠心将领的拥戴和保护下,已于灵武正式登基,继皇帝位。
他颁布诏书,昭告天下,遥尊南逃蜀地的圣人为太上皇,朝廷中枢暂设灵武,重整旗鼓,以朔方军为根基,号召天下忠义之士共赴国难,讨伐逆贼慕容承恩,匡扶社稷。
消息传来,灵武城内顿时一片沸腾。
许多不愿屈服于叛军丶心向本朝的官员丶士子丶将领以及普通百姓,纷纷从四面八方赶来投奔。
原本只是边陲军镇的灵武,一夜之间成为了新的政治和军事中心。
然而,新朝廷初立,百废待兴,最大的难题也随之凸显——朔方军本身储备有限,骤然增加的大量人员,以及即将展开的平叛军事行动,每一天都需要巨量的钱粮支撑。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充足的後勤保障,再高昂的士气也难以持久。
裴清梧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
她深知“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的道理。若李谌的新朝廷无法站稳脚跟,无法成功平定叛乱,那麽这天下必将陷入更大的混乱,群雄并起,割据一方,战火不知要蔓延到何年何月。
到那时,莫说是她重新开店做生意,就是想求得一方安宁之地恐怕都是奢望。
她之前所有的努力和积累,都可能在这场浩劫中化为乌有。
更何况,那夜篝火旁,李谌亲口许下的那个“恩典”,言犹在耳。
这不仅仅是一个承诺,更是一个契机。
雪中送炭,远胜于锦上添花,在新帝最为艰难丶最需要支持的时候伸出援手,其意义和价值,远非太平时期可比。
她将自己的想法与衆人商议了一下。
银岚沉思片刻,率先表示支持:“东家所虑极是,如今局势,我等已与新朝绑在一处,助新帝便是助我们自己,钱财没了可以再赚,若天下大乱,根基不存,一切皆休。”
茜桃虽然心疼那些辛苦积攒的财富,但也明白道理,点头道:“东家决定便是,我们都听您的。”
五娘也道:“是啊,若非师父带着我们早早离开秦州,我们怕是……如今能帮上忙,也是应当的。”
见衆人意见统一,裴清梧不再犹豫。
她亲自清点核算,将她们带来的大半身家,什麽金银细软丶珠宝首饰,以及经营酥山小集所得大量现金积蓄,一一整理装箱。
她没有献上全部,毕竟她们这一大家子人还要在灵武生活,还需要本钱寻找新的机会。
但所献出的,已是一笔足以令人咋舌的巨款。
而後,便通过崔承洲的渠道,将这笔钱财,和一份言辞恳切丶表明“毁家纾难丶以充军资”之心的书信,呈递了上去。
这笔巨额资金的到来,对于正为军费焦头烂额的新朝廷而言,无异于久旱逢甘霖,解了燃眉之急。
李谌闻讯後,心情复杂难言。
既深感意外,又大为感动,更添了几分敬佩。
他深知裴清梧不过是一介商贾,在此等乱世,能拿出几乎是大半身家来支持他这个前途未卜的新君,这份魄力丶远见以及对君王的忠诚,远胜过许多口惠而实不至的官员和世家。
尤其是在此刻,他势微力薄丶狼狈不堪之时,显得尤为珍贵。
投桃报李,亦是树立榜样。
数日後,一道明黄色的敕旨,在一名内侍和几名禁军侍卫的护送下,传至裴清梧暂居的小院。
院内衆人早已得到消息,焚香净手,恭敬等候。
宣旨官展开敕旨,朗声宣读,骈四俪六的文辞中,盛赞裴清梧“忠义可嘉,深明大义,毁家纾难,堪为楷模”,特册封其为“嘉宁郡君”,以彰其功,以褒其德。
“嘉宁郡君,接旨谢恩吧。”
裴清梧压下心中的波澜,依礼叩拜,双手过头,恭敬地接过那卷象征着身份和荣耀的敕旨:“民女裴清梧,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