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就一张巧嘴,人话鬼话信手拈来,在酒桌上向来游刃有馀。该喝的酒半杯不少,不该喝的,任凭你使出浑身解数来劝,也滴酒不沾,因而陆今安在酒局中很少喝多。
可今晚却一反常态。
不论谁来敬酒,陆今安都来者不拒,合作方老总敬的酒,他接了,刚刚发迹的小喽罗递来的酒,他也没推,琥珀色的液体一杯接一杯地灌入了腹中……
一条沁着冰水的白毛巾从他发烫的眼皮上缓缓滑落,露出那双酒意朦胧的眼睛。他漫不经心地扫视全场,目光最终定格在末位的贺思翰身上。
只见这位素来稳重的秘书正鬼鬼祟祟地掏出手机,飞快地瞟了他这个方向一眼,随即起身对身旁人欠身致意,握着手机匆匆离席。
……
走廊的转角处,贺思翰拿着电话,压低声音:“淋透了吧?”
空了几秒,又问:“你现在人在哪儿呢?”
不知对方回了什麽,他长长舒了口气,“那就好,记得喝点姜汤……”
话音未落,身後突然传来一声轻咳,贺思翰骤然转身,对上陆今安似笑非笑的醉眼。
啪,挂断电话,他结巴起来:“陆丶陆总。”
陆今安瞥了一眼贺思翰握在手中的电话,不以为意地挥挥手:“我去卫生间,你挡道了。”
“哦。”走廊很宽,贺思翰只占了靠墙的一个身位,他现在只能侧过身体,将整个背部贴在冰凉的墙面上,“陆总您慢走。”
经过他时,陆今安瞥来一眼,语气轻松地发出邀约:“不一起吗,贺秘?”
贺思翰虽然摸不着头脑,却也知道陆今安今天心情欠佳,不敢反驳,只得应声:“一起,一起。”
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走在上面几乎无声。亮得有些扎眼的灯光映着陆今安的侧脸,能看到他眼底未散的酒意。
走了没几步,他像是闲聊似的,随口问道:“刚刚在给谁打电话?”
“呃……”贺思翰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想含糊过去,可陆今安的眼风凉飕飕的,他只能硬着头皮答道,“宋闻。”
“他?”陆今安的口气依旧闲散,像是实在没什麽话题,只能问这麽一句,“现在怎麽样?在哪呢?”
“还……行。”贺思翰谨慎地组织着语言,“现在在朋友家。”
陆今安的脚步微微一顿:“朋友家?”他笑,“他有什麽朋友。”又追问,“哪个朋友?”
“东湾区项目那个承建方,张总。”
棕色的高档压花皮鞋猛然停步:“张北野?”
陆今安眼底骤然而至的厉色太重,吓得贺思翰後退半步。
“……对。”
陆今安忽然想起之前在工地,张北野对着宋闻喊的那声带着调侃的“媳妇”,心里像被什麽东西堵着,又闷又燥。
他翻出烟盒,抖出一根烟送进嘴里,牙齿在烟蒂上咬出一圈齿痕,又猛地一把拽了下来,握在掌中。
“贺秘书,我桌上那份文件今晚急用,让宋闻现在立刻送到我家。”
“不是……不用了吗?”
“贺秘书这是要替我做主?”陆今安的脸上重新挂起了笑容,“还是说,我的话,你听不明白了?”
“……我这就去联系。”
陆今安转身往回走,又扔下一句:
“让他半小时内送到。”
……
宋闻放下电话,盯着逐渐暗下去的屏幕沉默了半晌。屏幕上最後一点光亮熄灭时,他眼底的挣扎也归于了沉寂。
“谁的电话?”张北野夹起一个饺子送入口中,又用简舟递来的纸巾擦了擦嘴角。
宋闻起身走向玄关:“陆今安让我给他送份文件。”
“现在?”张北野夹着烟嗤笑一声,“简教授,听见没?我可没冤枉那姓陆的,确实不是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