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金缕囚心
养心殿的烛火映着满室珠光,萧巧蕊捧着那袭金缕衣,指尖抚过上面细密的金线,笑得合不拢嘴。
不过一夜承宠,她便从宝林晋为才人,还得了皇帝御赐的金缕衣,这可是连韦昭容都未曾得过的恩宠。
“陛下,这衣裳太贵重了,臣妾愧不敢受。”萧巧蕊故作娇羞地靠在皇帝肩头,声音柔得像水。
皇帝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你配得上。昨日那首《霓裳羽衣曲》,唱得甚好。”
萧巧蕊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嘴上却道:“都是皇後娘娘教导有方。臣妾蒲柳之姿,能得陛下垂青,全赖娘娘提点。”她这话既捧了皇後,又显得自己不忘本,听得皇帝连连点头。
自那日後,萧巧蕊便成了後宫最炙手可热的人。皇帝日日翻她的绿头牌,赏赐流水般送入披香殿。有几个不知趣的嫔妃想争宠,不是被皇後以惊扰圣驾为由罚俸,就是被寻了错处禁足,几番下来,再没人敢捋她的锋芒。
萧巧蕊看着那些避之不及的宫嫔,心里却没多少快意。人人都道她风光,可谁知道她每句话都要揣摩皇後的心意,每次承宠都要刻意模仿武绮思的神态?这金缕衣穿在身上,竟像枷锁般沉重。她只能更紧地依附皇後,才能在这波诡云谲的後宫里站稳脚跟。
这日,富察才人在御花园拦住萧巧蕊,酸溜溜地笑道:“萧才人如今可是陛下的心头肉,只是不知慧昭仪那边,心里该多难受呢?”
萧巧蕊瞥了她一眼,笑道:“富察姐姐说笑了。慧昭仪怀着龙种,陛下疼爱的是皇嗣,怎会与我这小才人计较?倒是姐姐,总惦记着旁人的事,小心动了胎气。”她如今有皇後撑腰,说起话来底气十足,一句话便堵得富察才人哑口无言。
这话传到芳林殿时,武绮思正临窗看书。青禾气鼓鼓地说:“娘娘,您听听她这话!明着是维护您,暗地里却在炫耀陛下疼她!”
武绮思翻过一页书,指尖微微发颤。她不是不介意,只是介意又能如何?那盒舒痕胶还放在妆台角落,像一个无声的提醒,告诉她萧巧蕊的每一分柔顺,都是淬了毒的刀。
没过几日,萧巧蕊竟亲自来了芳林殿,手里捧着一碟刚做好的杏仁酥。“姐姐,我做了些点心,给你尝尝。”她眼圈红红的,像是受了委屈。
武绮思看着她,没说话。
萧巧蕊放下点心,忽然扑通一声跪下,泪水汹涌而出:“姐姐,我知道你恨我。可我也是身不由己啊!皇後娘娘握着我的把柄,我若不依她,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我从未想过要与你争宠,真的没有……”
她哭得情真意切,连青禾都有些动容。武绮思看着她颤抖的肩膀,心里那道刚结疤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或许,她真的有苦衷?毕竟这宫里,谁不是身不由己呢?
“起来吧。”武绮思终究还是软了心,“往後……好自为之。”
萧巧蕊擡起泪眼,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去时,嘴角却勾起一抹转瞬即逝的冷笑。
几日後的长街上,徐丽雅偶遇皇帝。她福了福身,开门见山道:“陛下许久没去芳林殿了。昭仪娘娘身子弱,又怀着身孕,怕是经不起这般冷落。”
皇帝脚步一顿,眉头微蹙:“她还在生朕的气?”
“昭仪娘娘不是生气,是伤心。”徐丽雅看着他,“陛下是天子,可天子也该有七情六欲。若连心爱的人都容不下,又如何容得下天下?”
皇帝沉默良久,终究还是转身往芳林殿去。
暖阁里,武绮思正靠在榻上睡着,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她许是做了噩梦,眉头紧紧皱着,嘴里喃喃着:“孩子……我的孩子……”
皇帝站在榻边,看着她苍白的脸,心中五味杂陈。他原以为她是恨他,却没料到她伤心得连梦话都在惦记着孩子。这份沉重的愧疚压得他喘不过气,竟没敢叫醒她,悄悄退了出去。
自那日後,他再也没踏足芳林殿。他怕看到她的眼泪,怕面对自己的失职。而武绮思醒来後,得知皇帝来过却又走了,心彻底沉了下去。原来在他心里,连一句解释都吝啬给予。她这算什麽?被彻底弃了吗?
失宠的日子格外漫长。武绮思索性闭门不出,日日与青禾为伴。这日,她忽然想去看看顺婕妤,便带着槿汐往延庆殿去。
延庆殿早已没了往日的光景,庭院里的杂草长了半尺高,廊下的漆皮剥落得露出了木头。顺婕妤躺在榻上,盖着一床洗得发白的旧棉被,脸色苍白得像纸。
“妹妹怎麽来了?”顺婕妤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武绮思按住。
“来看看你。”武绮思握住她冰凉的手,“怎麽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顺婕妤笑了笑,咳嗽了几声:“人老了,身子骨不争气。留着那麽多宫人也没用,遣散了反倒清净。”她身边只有一个小宫女吉祥,正端着药碗进来,见了武绮思,怯生生地行了个礼。
武绮思看着那碗黑漆漆的药,心里发酸,当即让人去请温太医。温太医诊脉後,摇头道:“婕妤娘娘是积郁成疾,又拖了太久,老臣只能尽力调理,能不能好,还要看天意。”
武绮思留在延庆殿陪了顺婕妤半日,说起宫中近况,顺婕妤忽然道:“韦昭容那人,骄纵是真,但若说她想害死你和孩子,却未必。”
武绮思愣了愣:“姐姐何出此言?”
“她虽恨你,却还没傻到在自己掌事时出人命。”顺婕妤喘了口气,“她不过是想压你的锐气,让你知道她的厉害。只是没料到你胎像不稳,才闹到这步田地。”
武绮思沉默了。顺婕妤久居深宫,看人向来通透,或许她说得对。可那又如何?伤害已经造成,不是一句没想害死就能抹平的。
离开延庆殿时,恰逢萧巧蕊陪着皇帝从御花园回来。萧巧蕊穿着一身水红色宫装,头上簪着皇帝新赏的珍珠钗,笑靥如花。
青锁看不过眼,低声对武绮思道:“小主你看她那得意样,真把自己当凤凰了!”
这话虽轻,却被萧巧蕊听了去。她脸上的笑容不变,对皇帝道:“陛下,慧昭仪也在呢。”
皇帝看了武绮思一眼,眼神复杂,终究还是没说话,带着萧巧蕊走了。
萧巧蕊走在皇帝身边,听着身後武绮思一行人远去的脚步声,嘴角的笑意渐渐淡了。青锁的话像一根针,刺中了她最敏感的地方。她是得意,可这得意是偷来的,是模仿来的!武绮思越是被冷落,她越觉得不安,仿佛那失宠的日子,随时会落到自己头上。
这份隐秘的恐惧,最终都化作了对武绮思的恨。她暗暗发誓,一定要把武绮思踩在脚下,让她永远翻不了身!
芳林殿的窗台上,几盆秋菊开得正盛。武绮思看着那些花,忽然想起刚入宫时,顺婕妤对她说过的话:“这宫里的花,开得越艳,谢得越快。”
她轻轻叹了口气,抚摸着微隆的小腹。是啊,盛极而衰是常理。可她不信命,更不信自己会就此凋零。为了孩子,她必须熬下去,熬到云开雾散的那一天。
只是她不知道,那一天到来之前,还有多少风雨在等着她。而萧巧蕊那看似温顺的笑容背後,正酝酿着一场更恶毒的阴谋。这深宫的棋局,早已不是她能掌控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