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不大,声调不高,语气却很是坚定。
旁边的大嫂瞪大了眼睛,赵老太太的嘴唇抖了起来,那串紫檀木串啪的拍在了桌子上。
“敢和婆婆顶嘴,我看你是得失心疯了吧。”
“当日看你虽然家世差了一些,但也算是十分温顺,想不到踏进我赵家的门就开始抖了起来……”
苏念湘咬着牙听着,不敢再顶撞了,只是她面皮薄,不一会儿就被骂得摇摇欲坠。
大嫂连忙上前去打圆场,好说歹说把有些疯癫起来的婆婆扯回了後堂里。
苏念湘则被罚站在了前堂亭下,她怔怔的想着婆婆刚才骂苏念恩的话,依旧脸皮气得涨红。
“你儿子又是什麽好东西没吗?”
“我们苏家的女儿比他清白干净一万倍。”
想起赵鸿文这些日的所作所为,苏念湘不由得很是忿恨。
她越想越气血浮动,只觉得脑袋越来越晕。
她下意识的想伸手扶住什麽,却脚下一轻,软倒在了厅堂里。
顿时,周围的仆人们不再装聋作哑,而是“太太”“太太”的喊个不停。
好在刚将她扶到旁边的耳房里的卧榻上,苏念恩就悠悠醒转,旁边的府医正气喘吁吁的跑进门来。
收拾东西的青果听见外边的喧闹声,匆匆赶了过来,看见已经快薄成一片纸的苏念湘仰躺在榻上,盯着上面的织锦妆缎做的帐子。
青果嘴一扁,就要哭出去,好悬忍住了。她将屋子里那些看热闹的仆佣轰出去,坐到苏念湘身边,帮她整理身後的锦被,让她能舒服一点。
看着苏念湘那双有些死气沉沉的眸子,青果愤愤道。
“赵家真是欺人太甚,你晕在院子里,既然也没有一个人过来瞧瞧。”
“没事,刚刚大嫂来过了。”苏念湘有些机械地说道。
大嫂过来劝她,她才知道,因着赵家是做海运贸易的,赵家人经常要在海外跑来跑去,公公赵大老爷竟然在南洋丶印度那边都置办的有妻有妾。
赵老太太只好守着规矩过日子,一直将自己守成了一个糊涂人。
那同样在外边跑海运的赵大少爷和赵二少爷赵鸿文呢?
苏念湘不问就知道答案。
“原来婆婆说的温顺是这种意思,是要能忍啊。”
她可笑地叹道,想起母亲为了自己的婚姻所做的努力,就更觉得悲哀至极。
“我给你的嫁妆箱子上刷了足足一百零八道漆呢。”母亲洋洋得意的话在她耳边响起。
“我是看开了”一旁的大嫂无所谓地笑着。
“反正咱们都是进了祠堂的,外边的那些都是虚的,只要最後的家産还是我孩子的。”
“我就和老太太一样,没什麽不能忍的。”
“可”苏念湘却不期然的想到了小堂妹苏令徽伏在她膝上的哭声。
“那你呢?湘姐,你自己呢?”
她在这边出着神,青果却偷偷的看了看外边,将一封信塞到了她的手中。
“我瞧着像是四小姐写的。”青果的眼睛亮亮的,苏念湘和苏念恩年龄相差不大,从小在一起长大,两人感情好得很。
刚刚来的路上,她也听其他人说了苏念恩跑了,知道小姐心中肯定很是担忧,因此一发现这封信就拿了过来。
苏念湘木然的眼睛终于动了一下,她接过青果手中的信,将它拆开。
“湘姐,当你收到这封信时,我已经坐上了前往海外的轮船。不用担心,我很好。”
“往事纷纷,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本来,我只凑够了自己的那张船票,好在机缘巧合下,我手中的钱在支付完学费之後,还多出了一笔。”
“我给你买了一张一个月後去往高卢国的船票,我想我们一起努力,总能走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真希望能在那里见到你。”
“早下决断,念恩留。”
“傻瓜啊你。”
苏念湘的眼泪夺眶而出,一张去往高卢国的船票要几百美金,穷家富路,异国他乡,这笔钱苏念恩拿着做什麽不好,却要为她买上一张根本不知道能不能用上的船票。
青果看见她的眼泪,又看了看那张精美的船票,像是明白了什麽,她拿出手帕,给苏念湘擦眼泪。
“小姐,走吧,这日子,人怎麽能过啊。”
她虽然只是一个女仆,但靠着自己挣的工钱,在爹妈那里腰杆也挺得直直的,如果将来她的丈夫和赵鸿文一样,真是想想都头皮发麻。
两个人在一起怎麽能这样过日子。
可苏念湘的眼泪却像是无穷无尽了一样从她的眼睛中流了下来,她望着眼含期望的青果,又看了看手中那张遥远的船票。
她慢慢的,慢慢的将手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感受着手下依旧平坦的柔软,苏念湘的声音嘶哑,眼神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