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车帘落下,人坐稳了,车夫又用棍子敲了敲犀兽脊背,车便往黑黢黢的树林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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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紫薇城的犀车内,皇甫黎从怀里取出一个暖手炉,递给金碎青,她看了一眼,就无趣的移开了视线。
皇甫黎蹙眉,作势要扯过她的手,将暖手炉强塞给她,没料想她居然开口道:“别强求,我不要。”
持暖炉手悬在空中,末了,皇甫黎收了回来,捏在手中一抛一抛的把玩,冷哼道:“还想着他呢?”
金碎青不搭腔,微微侧身,摇下了犀车的小窗,撩开帘子向外看。
上元节中,大街上张灯结彩,人潮汹涌,人声鼎沸。
每年此时,应女帝圣恩,紫薇城午门大开,设天灯梯,状如摩天高楼,通天巨树,供百姓观赏。若临近子夜,更可投钱选择一只,叫机雀取下,亲手放飞祈福。
因而全帝都城的人都拥挤上了车道,一齐随犀车的方向行进。
金碎青想起以前入宫参宴,她觉得有趣,却也只是托腮看,心里念着回去给卉红丶大狗小羊和季老板一人做一个,在小院里一同放飞许愿。
大抵她看得过于投入,金时玉以为她想要,拍停了犀兽,下车挤入人群,他个子高,立在人群,犹如鹤立鸡群,他与机雀笑着聊两句,没一会儿,就捧着一盏灯回来。
金碎青觉稀奇,“哥哥给我的吗?”
金时玉笑意先是一僵,侧过头,灯打在他的侧脸,高高的鼻梁打下阴翳,他默默松开了手,任由灯飞了。
他冷道:“不是。”
那时的她亦算不上走心,既然他说不是,那就不是喽,在意那麽多干嘛。
等两人再放灯,已是红线节,她含着满腔谋划,刻意说讨他喜欢的话了。
在感情上,她不聪明,迟钝,喜欢逃避。
如此想,也便能谅解他为何行事上如此偏执了。
因为哥哥也是不会说的大笨蛋,大笨蛋害怕小笨蛋逃跑,于是用小笨蛋能看懂的方式‘说’。
罢了罢了。
没长嘴就没长嘴,她要求不高,会干就行了。
犀车进了午门,速度稍快了些,皇甫黎见她直直的望着天灯梯看,也以为她喜欢,讨好道:“若碎青妹妹喜欢,我花些钱全买下来,等宴会结束,你来放,想放多少放多少。”
金碎青瞥他一眼,“我现在就要放。”
皇甫黎毫不犹豫拒绝,“现在人太多,宴会也要开始了,等结束,我亲自带你放。”
金碎青白了皇甫黎一眼,心想,狗东西就是狗东西,一点也不讨喜。
还是大笨蛋更可爱点。
金碎青放下帘子,半句话也不想与他说,懒散地窝在了犀车角落,闭上了眼睛。
被冷落一路,皇甫黎的不爽已然达到顶峰,一下没收住戾气,他一把扯过金碎青的大氅,将系带用力扯了开来,狠道:“你别等他了,他今晚不可能来了!”
金碎青心烦极了,眼睛仍闭着,拍开了他的手,不耐道:“少折腾两下吧太子殿下,快过乾元门,要下车步行前往万象神宫,他好不容易给我梳的头发,你给我糟践乱了,到女帝眼前也不好看。”
皇甫黎更恨了,恨不得拆了金碎青的头发重梳,又恨此时他什麽也不会,恼怒间,将把玩一路的手炉扔到了角落里,喘着粗气,再不说话了。
静了没一会,犀车到了乾元门。
皇甫黎先下了车,撩开车帘先跃了下去,金碎青等了一会,才撩起车帘,踩上脚踏下车。怎料立在一旁的皇甫黎竟用手抓住了她的脚踝,用力一扯。
金碎青失去平衡,往前仰倒,眼看着要从车上摔下去,皇甫黎双手一捞,将金碎青揽入怀中,笑道:“怎得碎青妹妹离了我的怀,连走路也不会了?”
他话音刚落,同批下车的世家子弟均不可思议地看了过来。
听闻太子名声糜烂,无女子愿意近身,怎得今日怀中有了女子,还一口一个妹妹的叫上了?
有好事者定睛看他怀中的女子,不禁惊呼出声:“那不是三年前从金家逃走的金碎青吗?”
话语顷刻间传了开来,瞬间议论声四起。
他的目的达到了。本以为怀里的金碎青会恼羞成怒,当衆捶打他,皇甫黎借势去亲她,当打情骂俏。
可他低头看,金碎青眼神却如万年寒冰,冷冷地凝视他,漠然道:“如何,太子殿下可满意,能放开我了吗?”
皇甫黎脸色一变,犹豫再三,还是松开了金碎青。
金碎青拍了拍大氅,仿若方才什麽也没发生过,“走吧,太子殿下,本就出发得晚,路上还耽搁了些许时间,再不入殿,就要迟了。”
“不要再等他了,”皇甫黎手用力握成了拳,“金碎青,他永远也来不了了!”
正往前走的金碎青顿住了脚步,悠悠回头看向皇甫黎,她捂着嘴低笑了两声,也是今日她朝他露出的唯一一道笑颜。
“这事儿,殿下您说了不算呢。”金碎青笑道,“我劝您还是别耍小孩儿脾气了,快走吧,再晚些,可是要被被陛下数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