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榆其实不爱吃肥肉,只是这回锅肉炒得外焦里嫩,猪油皆被煸了出来,她便吃了两口,剩下的分给了沈姨娘和怀茵。
车夫是个三十多岁中年男子,长相端正,一看便知憨厚老实,一路上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从天南说到地北,连三个月前他邻居家的鸡落水,除些被淹死的事也掏出来说了半日。
沈姨娘虽只偶尔回两句,但他的热情分毫不减。
三人自从在鄞江碰头後,孟榆为避免碰见人,选择抄小道沿着山路走,一路虽偏僻难行,所幸也没遇见什麽人。
连赶了五天的路,她们才到达丛州,从丛州便开始坐马车,绕了远路到宜川。
到宜川後,孟榆也没敢进城,只寻了个稍微安全些的地方就地歇息,第二日才新雇了辆马车去上京。
一行人吃饱喝足,车夫勒紧缰绳,重新上路。
临策马前,车夫蓦地想起一事,忙朝她们温声嘱咐:“大抵还有两个时辰便到上京了,夫人和两位姑娘最好提前歇歇,松松腿什麽的。上京不同别的地方,门军盘查尤为严格,届时排队等候的时间也会长些。现下做好准备,也不至于腿酸到站得不稳当,您说是不是?”
最後那话,车夫扬唇,朗声笑道。
沈姨娘连连应声。
车夫的笑容张扬又肆意,裹挟着无尽的感染力,孟榆鲜少在这个朝代听到这般恣意的笑声,她想他的家庭氛围定是霁风朗月丶其乐融融,所以他纵是在这样泥泞的生活中,仍能保持着乐观开朗的心态。
来到这里几近十五年,她一直生活在压抑又沉闷的气氛中,如今听到这声朗笑,顿觉心情都好似今日的阳光般灿烂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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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虽颠簸,可孟榆着实困得紧,在马车上眯了一觉,转眼两个时辰便过去了。
车夫不进城,到城门口就将她们放下了。见到城门上方的匾额书着“上京”两个大字,沈姨娘悬了几个月的心终于放下,她欢喜得多掏了几十文钱给车夫,又连连道了两声谢,这方带着孟榆和怀茵随着人流排队等候盘查。
大抵等了近半个时辰,才轮到她们。
门军先是检查户籍和路引,又仔细问询她们是乘坐什麽样工具来上京,途中又经过何地,逗留几日,并将她们所答一一登记在册。
沈姨娘自是不敢将沿途所经之地,所遇何人真实告知,只简单提到是乘坐客船来的,後转坐马车,由于官人在京任职,这方搬来上京居住。
因是官员家属,门军请她们在旁稍候,着人到孟府打听确认过後,才将她们放行。
这般往来,她们亦堪堪用了近一个时辰才得以进京。
孟家虽得了消息,却并未派一人来接,府邸所在的位置还是沈姨娘问了门军才知晓的。
三人走过繁华的街市,拐过东南街角年,行了约有三里路,穿过桐花巷口,才看到前方伫立着一座稍显俭朴的府邸,青砖碧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匾额上虽大书着“孟府”二字,亦有门军所给的确切地址,可大门前站着三两个面生的看门小厮,沈姨娘有些不确定,便上前温声问:“请问此处可否是孟砚清孟大人的府邸?”
小厮将她们上上下下打量了眼,眸中尽是掩不住的鄙夷:“是又如何?这里可不是你们攀亲戚的地方。”
沈姨娘闻言绞着手,略有些不自在:“不是要攀亲戚,我们是从徐州老家来的,确实是孟大人的家属,这是他的女儿,烦请几位爷通报一声。”
正说着,沈姨娘忙拉来孟榆,揭开帷帽,露出她那张清秀中又不失艳丽的脸。
小厮打眼瞧了瞧孟榆,虽说她姿色不错,但谁知这妇人是不是个买女求荣之人,况他家夫人小姐皆衣着鲜亮地在後宅里坐着呢,哪里似她们这般穷酸潦倒?退一万步讲,她们纵是大人的妾侍庶女,那大人走马上任时岂能不一并带过来?可知她们是扯谎。
思及此,小厮满脸轻蔑地笑道:“还说不是攀亲戚,你们这种人我们见多了,打听到哪儿哪儿搬来的个朝廷命官,便上赶着过来认亲拜祖。走走走,别杵在这儿,否则我们不客气。”
小厮说着,便上前推搡着她们往石阶下走。
怀茵急了,正要大喊出声,前方却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厉喝:“住手!”
衆人闻言,循声望去。
来人一脸凶相,双颊无肉,面上的肌肤皱得似风干的橘皮,她一出现,只是剜了小厮们一眼,他们便惶惶不安地立刻退到边上,一片噤声。
此人正是孟砚清明媒正娶的原配夫人袁氏的陪嫁邓妈妈。
孟榆见状,不动声色地将帷帽放下,以掩盖面上的神色。
邓妈妈一见沈姨娘,脸上当即堆起笑:“夫人闻得姨娘来了上京,特吩咐老身出来迎接。”
沈姨娘垂眉,温声道:“妾身因在徐州,许久不曾向老夫人和夫人请安,不知她们二位身子可好?”
邓妈妈呵呵笑回:“有劳姨娘关心,夫人好着呢,只老夫人近几日睡得不大安生,不是这里疼,便是那里痛。”
忽闻此言,沈姨娘面露急色,上前便要进去:“那妾身先去看看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