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这些事在他们眼中是可以记录的吗?
其实她更想说的是,原来他们做这些事会让自己有意思。
原本她以为濮阳恺会记下他们对旁人的猜测甚至是诋毁。
桃花轮廓下的黑眸一汪平静湖水中发起波澜,很轻,很快恢复如初。
她继续翻动,身侧的宁妍更习惯,更擅长处理他们。
“是他。”宁妍葱白的指尖点在几张纸上,密密麻麻的小字共同包含了一个人名字。
曹春风
“他的名字我确实写了很多遍。”濮阳恺眼神中依旧是柔和暖,对上他的视线很容易産生莫大的坚定。
“叫来看看吧。”随知许冷静道,“裴家的事急不来。”
宁妍颔首,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最近确实太急了。”
裴清琢在牢里待了快一个月,没了卢寺卿的阻挠,她又悄悄进去过几回。
不敢让他发现,也不敢和他说话,不敢对上裴家一衆人饱含希冀的目光。
好不容易快要结束了,结果证人却死了。
千提防万提防,结果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事了。
宁妍深呼吸,叫来人。
“曹春风,老实交代你昨晚的行踪。”
“三丶三娘子。”他结结巴巴的,眼神躲避。
双手在胸前摇摆:“我真的就去茅房了一趟,我真的什麽也没干啊。”
“你今早还说你只去给杨四清送饭,口中虚虚实实,我看你没半句真话!”宁妍冷声道。
“三娘子,我……”
宁妍起身,曹春风是大理寺的老人了,她回想起他家中的情形,还是决定自己应对。
“阿许,你去看看阿莲吧。”
随知许点点头,把濮阳恺也带出去。
宁妍对上他慌乱的眼,阖眼叹息,从她记事起曹春风便在大理寺任职。
衆生皆苦,但他的苦难来的总是那麽莫名其妙。
他五十三岁,是家中最小的孩子,父母早逝,自小被相差了十几二十几的阿兄阿姐们带大,没读过多少书。
十五六岁跟着被大理寺从前的老人引进来找了个夥计,替大理寺做些杂活。
不多久比自己大十几岁的阿兄们如同受到了诅咒,一个接着一个病逝。
曹春风没钱,他一个十五六岁刚进大理寺干杂活的人有什麽钱,曹家也没钱。
兄长的儿郎们在他们阿耶病逝仿佛歇了一口气,葬礼上难见悲痛。
病的时间久了,亲人变得也不想亲人,反而成为了仇人。
长姐参加葬礼时拍了拍曹春风的肩膀,除此之外她也做不了什麽。
曹春风的长姐嫁了两回郎君,她给前头夫君生了一个女郎,她心中惦记却也不好太多关照,一来前夫有了新娘子,二来如今的婆母不喜。
好不容易那个女儿到了相看婚事的年纪,她终于有了机会亲自去看,去操心。
她把体己钱私下都给了那个女郎做嫁妆,也没钱给曹春风的阿兄们治病。
就这样曹春风的几个阿兄在一片放松中彻底埋进土里。
曹春风跪在坟包前什麽也没说,钱压垮了所有人,几个侄子有的年纪比他还大,正是成家立业的时候,平日里桩桩件件都需要钱。
没有人能够一场无休止的病,更何况年纪本来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