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你能好好活着,不要因我而死。你该去承接阿耶的志向,完成你自己的抱负。”
随知许看向远处的竹林,“山海书院的每一个弟子都会在入学和肄业时写下自己的志向,我曾见过师兄所写。”
准确来说应该是上一世。
“载天下之重,位列三公才是你的抱负。你不到及冠高中状元,千百年来如你这般不过寥寥数人,他日必将你纳入史书,你的生平起落,浮沉毁誉当与天下的兴衰,百姓的安康放于一出,而不是我。”
“可江山万古,天下人才辈出,未必没有旁人,我未能,自有後来者承其志慨然以赴。师妹懂我的情意,我更希望我能懂师妹所想,师妹所思,以我之式,与你并肩风雪之下,哪怕未能,虽死犹荣。”
“天下苍生比我更重要。”随知许对上他的眼,“我不会让你因我而死,你该走你本该走的路。功名利禄你不看在眼里,你该多想想江山社稷与天下百姓。”
“师兄幼时进入仙家寮,可曾记得以前的生活,那样的人还有很多,苦寒酷暑可以要了他们的命,天灾人祸也可以要了他们的命。太多了,仙家寮救不完,随家也救不完,位于高堂之上的圣上一人也救不完。天下百姓的福祉需要更多为民请命之人,我相信师兄可以做到,我希望师兄是可以陪我走下去的同伴。”
濮阳恺回想起幼时随老师念书,师门属他最小,师兄师姐总是对他多加照顾,但老师则是一视同仁,无论男女,麦田成熟之际,通通把他们扔去收麦子,体会民生之苦。
收了再种新的作物,甚至说老师还会嫌弃他一个儿郎比师姐干的活少多了,白比师姐高了个子。
水患干旱,百姓的收成大大减半,他们收麦是老师的任务,不会真的吃不上饭,可普通的百姓不是。
饥荒,家破人亡才是他们的常态。
或者说看见这一幕才是老师的根本目的。
濮阳恺朝随知许作揖,“恺受教,自进入仙家寮,恺已然比世上大多人都要幸运,仙家寮的初衷是为了无家可归的百姓。恺自仙家寮来,又深受老师教导,本该为民请愿,承接老师的志向,是恺困于私情,蒙师妹教诲。”
“……倒也不必如此拘谨。”随知许侧身避开濮阳恺的大礼,她要跨辈了。
“师兄去寻阿耶吧。”
“嗯,师妹照顾好自己。”
见他离开,随知许长吸气,总算糊弄过去了。
想当还要糊弄阿娘阿耶他们,她就头疼,阿耶也就算了,只有阿娘没事,可关键阿娘不会放过她啊。
小芙蓉还是去死了吧,被阿酿打死是他最好的宿命。
她救不了,她自身难保了。
她只会在阿酿动手时悄悄用内力护一下的。
嗯,对!
闻珂靠在门栏,对她频频点头,“厉害,厉害。”
随知许:“滚啊。”
—
当夜,随知许又梦到戏玉绍,她就知道白日的是他。
“濮阳说的对,他不是良人。”
随知许干脆地推倒他的墓碑,一夜无梦。
一日,两日,三日……
半个月了,随知许天天梦见他,叽里咕噜讲疯话。
她都要累了。
“你就不能自己入轮回吗?”
“不去,没意思。”
“行。”随知许倒头就睡,四仰八叉躺在戏玉绍的墓碑前。
“你怎麽睡了?”她不应该踹他的墓或者掀他的坟吗?
“拜托,我本来就在睡觉。”
戏玉绍变成一条黑影缠上去,被随知许踹走。
再来,再踹。
随知许:“……”
她坐起身子。
“月龄也该回来了,马上让她把你送走!”
随知许受不了了,她本来还说她又不是疯子,干嘛天天掀人家的坟,该掀!该!
她踢在墓碑上,狠狠踢了几脚。
“畜生!”
白日随知许带着厚重的黑眼圈,一睁眼起身,半死不活被丹红梳妆。
她说什麽随知许一句听不进去,已经神游天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