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知许擡眸望进她的眼,弯起是桃花眼如同新月落在春水的倒影,眼眸中荡漾起水波,漫进闻珂的心坎。
“没有听清吗?那就当我没说。”
那语气莫名让闻珂觉得她笃定自己听见了。
“哪里是我的归途?”
“你不是找到了吗?”随知许站起身,朝她伸出手,“扶我回去吧,日头有些大了,不想待在这里。”
闻珂静静看着她,耸了耸肩,淡淡吐出字,“娇气。”
她上前挽住她的胳膊扶住她,曾经的梦还在,虚幻而美好。
如果这是一场梦,那她愿意长眠不醒。
人生本身太空,如果最终必定是大梦一场空,请让她的生命停留在此,最绚烂的时刻。
“你慢一点。”
“知道了,要求真多。”
建武二十九年六月初九,正是齐国大将楚非玄的头七,随赫与丛澜前往洛阳为其下葬,随知许行动不便并未前往。
随赫扶住楚非玄的棺材,难以遏制自己的情绪。
“将士死于沙场,死得其所。可你年少之时说此生心愿是长命百岁啊,当初是我将你送你军营历练,你也是为了我决意奔赴战场。从我初任家主就一直是你护我,是我对不住你……”
当年随家从未有过娘子出面当家主,时时刻刻都有刺杀等着她。深更半夜她甚至不敢入眠,他初入兵家寮,学了点本事就敢彻夜守在她屋外保护她,怎麽劝都用。
丛澜心情复杂,多年共事,吵架吵了多年,从今之後却再也没有了。
他拦住随赫的身子,声音沙哑,“他不会愿意看见你这样的,阿赫,他不是这样的人。”
随赫想起楚非玄的面庞,眼前仿佛出现了他的身影。
口中操持着混不吝的调子,“哭什麽?老子死的可潇洒了,家主该为我高兴才对,赢下洛阳,圣上不得好好追封我!後世史书都要记我一笔功绩,我死的可值了。”
“不……”
“师父与魏融交战,砍下魏融右臂,自己也中了他一掌,震碎了心脉。魏融弃城而跑,大军攻入城门,得以收复洛阳。”
柳绿身着麻衣跪在灵堂前,“师父临终前留下最後一句,望家主不必伤怀,他要位列仙班长命百岁了。”
随赫趴在楚非玄的棺材上痛哭,後面是丛澜将人抱住,才得以让衆人将他出殡。
灵堂外万人相送,位列在侧的士兵手持长枪神色庄重与洛阳大街小巷百姓齐声高呼,“恭送将军英灵!”
“送他回家……”随赫攥紧丛澜的衣袖,喃喃道。
丛澜眼眶发红,抱紧她摇摇欲坠的身子,“荆州路远,圣上为他赐陵,是为他身後加荣。”
随赫阖眼,哽咽道,“对,为他加荣。”
远在山海书院的随知许手中的棋子不慎掉落,她没有去捡,范令璋替她捡回来,她视线落在棋子上,喃喃道,“世间归途难觅。”
“还下吗?”
她回过神,冷冷开口,“下完了,你输了。”
范令璋盯着棋盘望了半天,“我哪里输了?”
“……我其实不想拿棋盘抡你。”
“我可以退颗棋吗?我觉得刚刚这下的不对。”
“……滚出去!”随知许挥手用内力把人扇出去。
“我错了,呜呜。”
她揉了揉眉,轻声道,“臭棋篓子。”
她走到窗外,“按照时辰该下葬了。”
不管前世今生,楚非玄都是她最後的阿舅。
随山恨阿耶,把恨意也加注在她的身上,恨不得她去死。楚非玄虽不是阿娘的亲弟弟,却与阿娘情同姐弟。
她知道楚非玄对阿娘的情意,全长安城谁又能不知道?寒门出身被圣上亲封的大将军楚非玄从随家而来。谁能不知道他终身不娶,婉拒衆多媒人的含义。
不过是心有所属,再难落心他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