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青,你看看这书,写的尽是从春秋里抠下来反刍的废话。”
他掀抹从容不迫的笑,长长的密实睫毛动了动,漂亮的手指在她眼下指了过来。
青青心跳随着他身上卷来的香气微漏了一拍,便听他懒散发问:
“你说,这话什麽意思?”
她看着他修得圆润的短甲,蓦地醒神,目光移到六个字上。这题好像不难,她愣了一秒干巴巴道:
“治理动乱的世道,就要让其回归原本的正途?”
燕玓白唰地把那页撕了,“哼哧哼哧”笑。两人不知何时凑近在一块,他胸腔的震动竟恰好贴上她的衣衫,力道传递给皮肤一阵轻微的摩挲。
属于他的那股混杂的香气占据了口鼻,青青感到难以啓齿的不自在。一时忘了问燕玓白为什麽把这页撕掉。
她尚为他的学识讶异,燕玓白扔了书,道:
“不看了。”
“为什麽?”青青大大不明白。
燕玓白在她身边瘫坐,挑眉:“老掉牙的东西,都是些狗屎大道理。还不一定有你做的那些事儿诚心,有什麽好看的。”
越看越恶心这些老玩意儿,满口圣言,却从无人能真正改变一国气运。
分明是整杨柳青的,眼下倒又叫他自己不痛快了。
燕玓白揉揉额角,觉着最近头晕得恨。
青青沉默了半秒,忽地明亮了眼睛:
“陛下方才是夸我麽?”
燕玓白头一下就不晕了:“有病?朕夸你什麽了?”
“陛下,”她稍稍卡壳,倒异样地有点不服,“陛下方才说我做的事情诚心啊。陛下是说我对邓姐姐,对朋友真心实意。如何不是夸?”
燕玓白往前最常骂的就是她杨柳青心机深沉,还自以为是揣度帝心。
这会不经意这麽句,当然让她察觉出少年改变了成见。
她不肯屈就,越发摒弃那个沉默木然的卑怯的自己,很有点咄咄的执着味道,却又是真的在求一个答案:
“难道诚心这词是骂人的?”
女孩说着挺直腰板,二人视线平齐,乍看竟荒唐的好似是平等的。
实际上,也没有什麽人能这样直视燕玓白。
燕玓白喉头一滚,居然不想回答这句反问。却也没有摆出皇帝的架子,高高在上斥责她狂妄。
…杨柳青犟头犟脑的时候,比往前更讨人厌些。
他额角一抽,忽地重重扶额,头痛欲裂。
“想被朕夸?下辈子吧!渥雪!渥雪!朕乏了!”
渥雪随叫随到,捧着烟杆子就跑了进来。青青抿唇,燕玓白扔下她出了门。她沉默,心中怪不对劲。未曾追出去。
隔了会,笔尖的墨已半干。她没有缘由地长叹一息,抚了抚不舒服的心口,指尖微微用力,往下按了按。这才松口气,重添了点水,又去取了寻常宣纸,一笔一划地将她重新拾起的公羊传抄起。
这一抄,就是大雪纷飞的一整天。
有燕玓白的授课,再读此书,倒品出一点不同的意味。
尤其【拨乱世,反之正。】六个字,极为认真。
只是直到黑夜降临,燕玓白也没回来。
青青捧着自己写好的纸,回到小房时,忽而觉得今天的雪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