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
雪华的动作停了下来,好像有人在叫停,是哪里?这不是在梦中吗?她细细端详眼前人的脸庞,痴痴笑着,那唇丶那鼻丶那眼丶那眉,无一不像他,无一不是他。
好想得到。现实也就罢了,为何梦中还不让她实现一回?
她的嘴瘪瘪的。晶莹剔透的眸子凝望着平躺的深蓝眼睛,那波澜不惊的模样,好想打翻其内的舟船。
坐在富冈身上,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做了,脑子混乱至极,早已分不清眼前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富冈义勇面色无波,他撑起平躺的身子,见面前已经褪去少时幼稚之色的姑娘,如同银色的瀑布长发,如同水滴般澄澈透明的眼,说不心动是假的,说不情动是假的。唇齿相接的一刹那,仿佛本能般被唤醒,那从未形成正果的基因,深深印刻在皮层之下。保持呼吸平稳这件平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谁知道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他轻轻唤她的名字:“雪华,雪华……醒醒。”
她的名字,他的声音。雪华幸福极了,是她拼上性命都想保护的家人,是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离开的男人。
是他吗?
真的是他吗?
雪华真的好累,她要支撑不住了。
身子再度前倾,她紧紧抱住那个头发散开丶身材精实的男人,将脸深深埋入他的颈湾,鼻腔中全是他身上的味道,清爽而又干净。
“发生了什麽?”富冈抱着因为喝了太多酒而浑身发烫的雪华,他微微颔首,轻声问道。
雪华微睁迷离的双眼,只是瞳孔不知看向哪里,脸颊红得要命,她想了好久,才徐徐说道:“我不配呆在鬼杀队。”
富冈心里一颤,从不会辜负自己坚定意志的人,拼命将他从退却的悬崖边拉回的人,为什麽说这样的话。
“我……我啊,放走了鬼舞辻无惨……”她苍凉一笑,“我爸没有被无惨杀死,而是变成了鬼……”
富冈的脸陷入了黄昏之色,他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
“他怎麽会变成鬼呢……我想不明白,那麽阳光乐观的父亲,他总是对我笑,总是让我笑,他背我去山野,领我去海边,教我用肥皂水吹泡泡……带给我这辈子最美好记忆的人……那样好的父亲,怎麽会变成鬼呢……”雪华双眼无神,口中说出的话语隐隐带着狠意,又似是无助呢喃,她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即便听过父亲的解释,她仍旧不能释怀。
“我杀了他。”她的笑,不知是悔恨还是痛楚,释怀从未展现在她的嘴边,苦涩如悲歌,她没有力气哭泣,最想掩埋的记忆,在这个人的怀中,竟有勇气说出口来。
一遍一遍来过,一次一次悔过,一幕一幕忆过。依依不舍的,是脑中关于父亲美好的场景,她不愿就这样丢弃,试图紧紧抓住不让它们逝去,翩飞的记忆升至半空,伸手去够,够不到。
她好讨厌,现在的自己。
面对改变和残酷的现实,手无缚鸡之力,任由渺小的身体随波逐流。
“跟我回家。”
富冈义勇低头看着瘦弱的姑娘,他看向近似瘫痪的虚弱身体,无力的眼神,对一切生命的无力之感,生命在流逝,时间在消逝,那是他从前就切身体会过的,心脏在流血,看到她是这副模样,富冈恨透了自己不会说话的嘴。
现在自己唯一能做的,估计只有把她庇护起来,在温暖之地予以露水。
雪华的样子像是开始恢复了神智,她将头撇开,淡笑着拒绝:“不。”
富冈义勇的手劲下意识加大,他的声线却依旧平静:“不跟我走吗?”
她的声音渐渐沉了下去:“我太贪心了,总想得到你,我怕我得不到,到时候会更难过……我想要你,我好想要……”
他的眼睛猛地睁大,尽管心底已经明晰,答案昭然若揭,可他心底害怕自己无法回应这份炽烈的感情。不管是三年前,还是三年後的现在,他觉得自己配不上这样美丽丶善良丶勇敢丶洁净的姑娘,他默默守在身後,缩在小小的角落,已经足够足够。
本以为世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一切都在茑子姐姐和锖兔的逝去之後失去了色彩,身体连同心灵坠入深渊泥沼,挣脱不出,逃脱不掉。他恨透了弱小无力的自己,即便是现在,即便是这一刻这一秒。从来没有期盼世界再次出现五色,从来没有期盼过耳边充斥欢声笑语,从来没有期盼过明天如愿来到身边,他只想结束痛苦的生活,将鬼杀尽,沉冤昭雪。
或许从一开始,雪华就成了那束光。
“雪华。”
雪华努力擡起眼皮,望向眼前倒映在梦中的男人,她的发丝粘在了脸颊上,声音小小的:“嗯?”
“我也想。”
雪华呆呆地看他,梦里面的这人嘴唇一翕一合。
他说了什麽?雪华揉了揉眼睛,使劲看向那人的脸。他越靠越近,呼出的气息温热湿润,扑向她的脸。
当那片柔软落到她的唇上,脑袋竟开始缓过酒劲来,眼前的景象逐渐变得清晰,不是在做梦,从一开始就是真的!
是富冈……
她逐步深入,对面好似笨拙地停顿了一下,逐而翻转,是浓烈的水汽。
辗转反侧,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