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玉自是气不过,收拾了东西便就要走,惜春苦劝不住,便忙忙请来迎春商量对策。
迎春弄清楚了事情经过,不由也叹道:“大太太的性子是改不了了,这妙玉就算现在不走,迟早还是要给大太太逼走的,如此倒不必强留。”
惜春却道:“若师傅走了我是必跟着她去的。”
迎春低头思量片刻,道:“三妹妹可否引我去见见那妙玉?”
惜春应了,将迎春引至庵堂,先不进去,只教外头守着的婆子进去通传一声,半晌,那婆子出来回话说请二故奶奶进去。
迎春方同惜春一道进得庵堂来,那妙玉正在坐禅,见了迎春进来也只从蒲团上看过来,点了点头,并不说什么。迎春知道妙玉就是这么个性子,并非有意怠慢,便也不以为意,只径自问道:“听三妹妹说,妙玉师父要走?不知师父可已择好了下处?”
妙玉闻言淡淡道:“这天大地大的,哪里没有下处?我来你们贾家前,本是在京中西门外的牟尼院上住着的,如今出去也欲往此地暂做歇脚处。”
牟尼院?迎春此前并未听说过这尼庵,估摸着是个不甚有名的小庵。
迎春心内思量,她虽不记得妙玉的判词和判曲了,但却还记得妙玉的结局似乎是十分不好的,故现今倒不能教她凭着自己的心意去住那什么牟尼院,否则顺着这原本的命运轨
迹,只怕这妙玉的结局,定是要同那判词判曲中说的一样了。
再说现如今还有个惜春执意要追随着,若不阻止妙玉,到头来以后遭难的就是两个人。
迎春打定主意,便温言对那妙玉道:“不知妙玉师傅可知道京中的清凉庵?我与那清凉庵住持慈严师太一向有些交情。”
“也是巧的很,前几日这慈严师太才同我说了,如今她们庵里人口渐多,香火也越来越繁盛,可她却上了年纪,打理庵中事务越来越觉得吃力,想着能寻个聪慧灵透,又识文断字的师傅帮着共同打理这清凉庵,托我若我有相熟的不妨荐一荐。”
“我一听便想,要论聪慧灵透,只怕谁也比不过妙玉师傅去,只是那时师傅尚无离开贾家之意,我也不好贸然提这事的。如今可巧师傅意欲另寻下处,如此倒不如给我个薄面,便去这清凉庵中襄助那慈严师太如何?如此也算了了她老人家一桩心事了。”
迎春这番话给足了那妙玉面子,且这清凉庵又是京中口碑极好的名寺,非牟尼院之流可比,那慈严师太亦是当今得道大士,多少弟子争破脑袋只为能得其指点一二。
再说这清凉庵门槛颇高,也不是随便什么人便就能进的,如今现成的能进去且又能得慈严师太教导,妙玉倒也有几分意动。
又思自己早年一直在老家姑苏修行,前几年才上京来,在这京中相熟的观宇同修实在不
多,只同这牟尼院住持早年间还有些交情,可这住持前年也已圆寂,这会儿她一意要去牟尼院,也是不愿忍受贾家的怠慢可又一时没有别的下处可去才做出的无奈之举。
故这妙玉沉吟半晌,便颔首对迎春道:“二姑奶奶有心,既如此,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迎春见妙玉答应,心中也松了一口气。那清凉庵系北静王府家庙,水溶一向眼里揉不得沙子,自不会容许清凉庵有外头那些寺庙里乌七八糟的东西。那慈严师太迎春也因筹划“姊妹堂”的事接触过,其人品是再好也没有的了。
如此妙玉和惜春过去修行,迎春也就能放下些心来了,再说风雨欲来,此时离开贾府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迎春又思这惜春既铁了心要出家,如今又要去外面寺院里修行,那她的度牒也该赶紧置备起来。这样就算后头贾家遭难,惜春有官府的度牒在身,既已了却红尘,就不能算是贾家的人,如此大概率便不会遭受牵连。
这厢迎春在京中悄悄为贾家筹划后路,那厢远在西北边关的贾政也正愁白了头。
如今西北边营的大本营设在平安州,这平安州是大宁与匈奴交界的边境小城。当日那贾政随着巡边队伍就快抵达平安州之时,却收到了宝玉失踪的消息。
贾政自是急得了不得,恨不能亲身折返回去找寻,可公务在身,实容不得他有半点儿女私情。此次挑
头巡边的兵部侍郎严明闻得贾政家中出事,便唤他至跟前宽慰安抚,末了又悄悄叮嘱道:
“政老弟走失了儿子,这会儿心里定不知怎样的煎熬焦急,但此次巡边和以往不同,圣上特特交待严某,定要暗中严查,绝不能放过任何细枝末节,故政老弟此番定不能因家事分了心,若出了岔子,只怕你我项上人头不保……”
严明边说边伸手作刀望自己脖项间一划。
贾政闻言不由大吃一惊,他还道此次巡边不过例行公事,不想其中竟还有这些弯弯绕绕,便不敢怠慢,强自打叠起精神,同那严明一道细查起这边防事务来。
不想这一查起来,枝枝蔓蔓勾勾连连,拔出萝卜带出泥,竟查出了些能吓死人的东西来。
如今领兵驻守西北边境的不是别人,正是当年那差点促成了探春代嫁棉罗的南安太妃之胞兄,胜威大将军霍魁。
这霍魁在北境也驻守了有数十年了,在连年与匈奴的征战中又为大宁立下过汗马功劳,故其在军中极有名望,连当今皇上、太上皇都要卖他几分薄面。
如此种种,这数十年的经营下来,霍魁在这天高皇帝远的西北边境早已是说一不二的土皇帝了。
这一向来西北巡边的官员,碍于霍魁之威,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好我好地大略查过便就算了,毕竟谁也不愿得罪这么一个战功赫赫、深得皇上太上皇之意的大将军。
相
较之下,此番严明与贾政这般真刀真枪的查法就显得十分不知好歹了。霍魁那边很快便闻得了风声,立即警觉起来,派了人明里暗里阻挠严明与贾政的调查。
熟料这严明是个头铁的,这霍魁的明示暗示他只当看不见,一个劲儿地就望下查,倒还真给他查出了点东西来。
这一下便将那霍魁得罪狠了,胜威大将军骤然翻脸,仗着自个儿在西北说一不二的威势,就将这贾政与严明软禁了起来,对外只说是这两位巡边御史不惯西北气候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