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严明、贾政领着巡边队伍初至平安州,霍魁便盛邀二人入住他的将军府。严明心知若果真住进那将军府,在霍魁眼皮子底下待着,恐怕连出入都不能得自由,更别提去调查那些犯霍魁忌讳的秘辛了。
于是严明便执意不肯,一味客气推辞,霍魁无法,只得由他们去住了平安州内的行馆。
这钦差御史为圣上亲派,此番霍魁软禁严、贾二人,实乃大不敬的杀头之罪。不过霍魁纵使再狂也还没忘了忌讳,故也不敢兴师动众,为掩人耳目,只教兵士乔装成行馆内杂役,将严明和贾政堵在各自的房间内。
贾政其人本就无甚主见,这回虽他与严明同为御史,但巡边一事一向以兵部为主,吏部也只是配合行事。且严明的官职又比贾政要高出好几级,故此次巡边贾政一直是唯严明马首是瞻的。
如今一下被软禁,出不得屋也联络不上严明,贾政实在是着了慌了,不知该如何是好,又担心那霍魁会杀了他们灭口,正万分不安地在屋内来回踱步,不想“吱呀”一声,房门竟开了。贾政吓了一跳,定睛一看,那当头走进来的不是霍魁更是何人?
“霍将军……”贾政那一颗心霎时提到了嗓子眼,这,这大半夜的来访,难道…难道是要灭口来的吗?
霍魁见这贾政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由笑道:“政老不必
紧张,霍某不过是一时无事,想着过来寻故人叙叙旧罢了。”
故人?贾政心内苦笑:虽你是如今南安太妃之兄,太妃与我们家女眷也交好,可你连年在西北戍边,根本在京城就没待过几日,更别提同我结交了,你我可既非故人也无旧可叙。
可霍魁却显然不这么想,他自来熟地望屋内南边靠墙摆着的一溜黄杨木交椅上坐了,又往旁边的交椅上一伸手,示意贾政也坐下。
贾政此刻虽并不想与这霍魁“叙旧”,但人家是堂堂一品胜威大将军,品级权势不知比他这四品吏部主事要高出多少,且现他自己还被人软禁着呢,哪还敢要什么强,便也就告了个罪,老老实实在那霍魁身旁坐了。
霍魁瞧这贾政束手束脚的,又笑道:“你我过去虽没什么机会结交,但我同你们宁府的珍大爷还有荣府的赦老都是极熟的,政老实在不必如此拘谨。”
贾政听了这话倒有些糊涂起来,他怎么不知那贾珍、贾赦还跟这霍魁有交情,正不知该如何答言,那霍魁却话锋一转,状若不经意地道:
“政老此番随严大人千里迢迢来我西北巡边,实在是辛苦了,也不知这些时日你们如此尽心尽力的,究竟查出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来?霍某实在有些好奇,不知政老可否瞧在你我两家系故交的份儿上,给霍某透漏一二?”
贾政闻言心内顿时警铃大作:是了,这霍魁说什
么叙旧,分明是过来套我的话来了。他想起前日严明查出的那些事,仍觉十分心惊。
如今西北一带商业繁盛,大宁与毗邻的大食国、波斯国、大月氏国等通商频繁,每日都有大宁的商队从西北出边境去外头贸易,也有外头那些国家的商队进来大宁做生意。
这来往的商队,满载着货物和交易得来的银钱,简直就是行走的肥羊,于是西北这一路各类山匪强盗也运用而生。
而霍魁这厮实在胆大包天,他利用自己驻守西北的职务之便,竟与匪盗勾结,买通官府,做了这些匪盗的“保护神”。
这霍魁允许匪盗们在他西北地界上抢掠并免受官府围剿,但其所得赃物赃款必须上缴一半到霍魁手中,甚至遇上极“肥”的大商队时,霍魁还会派自己手下的兵士扮成土匪去“吃大户”。
不但如此,霍魁还两头通吃,若商队们愿意向他缴纳高额银钱,就可得军士们随行护卫,免遭土匪侵害。
不过霍魁虽贪财,但也知不能赶尽杀绝,否则不但自己这“生财”之路不可持续,还极易引发民愤,将事情闹到不可收场的地步。
于是霍魁严格控制手下那些匪徒,对过往商队必须抢一批放一批,就算要抢,大多时候也不许劫掠殆尽。如此那霍魁便能长长久久地发“民难”财了。
贾政此刻见那霍魁明明做下这等遭天谴的杀头大罪,却仍跟没事人似的谈笑风生
,再想这些年多少无辜百姓因着他纵容包庇匪类而失了血汗钱甚而丢了性命。不仅商队,西北一带民众也深受其害,一些偏僻些的山野村庄,因为匪类盘踞,已是民不聊生。
且这西北边营的军士们职责是戍边抗敌,霍魁却私调兵力,去劫掠或护卫商队,如此军纪不严,兵力分散,若匈奴强敌突然来犯,军士们又如何能在第一时间拧成一股绳全力抗击呢?
贾政不由越想越心惊,越想越恼怒,一时也忘了上下尊卑和心中忧惧,只冷冷对那霍魁道:“霍将军自个儿做过什么,自个儿心知肚明,何须下官多言?”
且贾政也不信这霍魁会不知他们查到了什么?不然就不会这般心虚地将他和严明软禁起来了。
谁料贾政如此“以下犯上”,那霍魁听罢竟不怒反笑,看着那贾政仿佛他不是已查出自己罪证的巡边御史,而是被自己玩弄于鼓掌间的猎物:“政老啊政老,霍某可好些年没见过你这般天真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