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闻言不由心头一暖,有些感动地轻轻捏了捏平儿的手:“我都省得的。”
其实邢夫人、李纨等人一朝从云端跌入泥淖,又被囚在这一方于她们而言无比破败可怖的监牢中,这么些天连个探视的人都没有,真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不用想都知道该是何等的惶然绝望。故她们见了迎春,会像抓住根救命稻草似的紧紧抓着她,焦急地要她相帮相救,迎春也是能够理解的。
但平儿与她们处在同样的绝境中,腹中还怀着身孕,就算不为自己,为腹中的孩子,也应是极迫切想要出去的。可平儿到了这时候仍一片心思为迎春考量,生怕迎春因为急着救她们、救贾家反不慎遭了牵连。
不仅如此,迎春对她们所做的一点一滴,平儿都看在眼里,念在心里,从来也没觉得是理所当然——这些事邢夫人李纨等未必就感受不出来。
迎春本也没指着谁对她感恩戴德,但平儿在这种时候还能有这番真心表白,实在令迎春感到十分窝心和动容,对平儿也不由更多了几分怜惜和敬重。
迎春道:“平姐姐,你现还怀着孩子,说实话,我此番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我原本想着给你带些安胎的药进来,可这里头的规矩是不让带吃食药物进来的。”
“只能辛苦嫂子再多忍耐几日,好好保重身子要紧。你们不过
是无辜受牵连的女眷,这衙门也不可能关你们一辈子。”
平儿点头笑道:“你放心,我毕竟是丫头出身,这身子骨粗粗壮壮的,也禁得起摔打,没什么的。”
她们这边还没说两句,那边狱卒已再四催迎春该走了。迎春有些不放心地又看了眼平儿,低声叮嘱道:“管你们监舍的这看守我都打点妥了,若有什么急难的事,只管教他传话给我便是。”
见平儿点了头,迎春方转身匆匆去了。
如今京里最教人关注的便是这霍魁的案子了。自从宣令帝那边放松了不准提及不准打听的禁令后,不说官场上,几乎京中街头巷尾都在谈论此事。
不过流传到外头的消息多是些不辨真伪的谣传,迎春因着本就有那些人脉资源在,故就算她谨慎地没有刻意打探太多,倒也能知道一些比较靠谱的消息。
比如,北静王回京不久,她就知道了这次同北静王一同回来的还有前日奉旨去西北巡边的那队官员。
不过这些官员似乎跟霍魁案也有些牵扯,到了京里后大都便被拘在都察院协助调查。就算有些放回府去的,也是闭门不出,不见外客,教那些想打探消息的人一点边儿也摸不着。
让迎春有些揪心的是,贾政作为巡边御史应是也跟着这巡边队伍回来了,可却行踪成谜,一点消息也没有。迎春猜贾政估摸着也是被留在察院中配合调查了,可却隐隐约约又
有传言说,那巡边御史贾大人也是同霍魁及其同党一样戴枷被锁拿回来的。
迎春不由心内叹息,若连贾政也犯了事,那这回贾家主支所有成年的爷们便都被一网打尽了,这宁荣两府算得上是全军覆没了。
不过话说回来,迎春倒也并不十分相信这传言,那巡边的官员们是随北静王一道回来的,若贾政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依照水溶的性子绝不会不给迎春通个气的——事实上水溶回京这些日子倒一次也没给迎春送过什么消息。
迎春明白,这个时候,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了。且听说宣令帝已着水溶做了霍魁之案的主审,如今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他呢,这个节骨眼上他若贸然与迎春接触,被人发觉了,极易给迎春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可不成想今日倒突然传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还是与那贾政相关的。说是巡边御史贾大人大义灭亲,亲自出来指认自个儿大舅哥王子腾、亲侄儿贾珍、亲兄贾赦等与霍魁暗中勾结,多年来助其纵匪劫掠、并帮忙将劫得货物偷偷销赃……
迎春闻知后不由瞠目结舌,不仅是震惊于王子腾、贾珍等人的胆大妄为,更是没料到贾政那样的性子居然有这样的胆量和决断去指认自己的至亲。
当年迎春因探春和亲的事与贾政打过交道,知其是个好人不假,但实在不是个坚毅果敢的,怎么看怎么都不太像是能做出
大义灭亲之举的人。
不过,迎春也隐隐觉出贾政此举估摸着能取悦到那急于想给霍魁及其同党定罪的宣令帝。果然,很快便又有消息说宣令不仅大赞了贾政,还鼓励其他涉案的人及知情者也同贾政一样主动举报指认,若查明属实的,不但能酌情抵罪还能得封赏。
“圣上下这样的旨意,恐怕很快便会引得那些人‘狗咬狗’了。”邢岫烟忧虑道,“别的倒还罢了,怕只怕有些人为了自己抵罪,会胡乱攀咬无辜之人。”
迎春知岫烟担心的是尚被关在察院里的薛蝌。这次的事薛家也是受到牵连了的,薛家上一辈男丁都已经死绝了,现只剩下年轻一辈的薛蟠薛蝌。虽不知薛家上一辈人是否当真也与霍魁一党有勾结,但毕竟这些人都死了这么久,如今也不能如何了。
这一辈的薛蟠又是公认的“薛大傻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谁敢拉他入伙谋事?是嫌死得不够快?薛蚪这一支更是落魄得厉害,无权无势无财的,也不大可能被霍魁一党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