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那少年有本事,大可以看穿张先生预先布置在船的硝石桐油脱困。
若他是弄虚做假,便只能同这两拨人一道葬身大江。
不远处厢房灯火摇动,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喘,混着少女的急呼。
张弁捋须的手烧顿,望向声源。陆熹也侧眼:
“那病秧子看着要死了,也不知到底是个什麽旧疾。拖着这副身子,却有本事精准无误地炸中□□头子。但凡他身体完备,怕也是个身手灵巧之人,不好掌控。”
张先生闻言,胸腔中似闷笑两下:
“主公赐药,岂不是加速使他难掌控?”
“有先生在,又入我江东地界,他一个人何足挂齿?”
陆熹望江,陡地生出一股壮志,振臂长呼:
“江水滔滔,尽东流也!”
张弁沉然。
少年晕厥前眼中一促而逝的暗芒,尚在他脑海中流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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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青女郎,这是主公送来的渍果脯。还有这马帴,主公说郎君比马帴为舟,这马帴自然也没有扣下的道理。便当作郎君入江东丶解□□围困的赠礼。”
青青低低谢了声,把门关紧。
待确认人走了,床上咳嗽不止的少年登时睁眼,咳声也渐渐止住,哪有半分肺腑都咳出来的模样。
青青更是一改来时凄色,麻溜地从茶窠里倒了半盆温水给燕玓白擦身子。
“我——”燕玓白本想拒绝,杨柳青红肿的核桃眼往跟前一摆,话又吞回肚子。
青青擦了上半身和腿,目光定格到中间部位时也清醒了,默默把帕子递给燕玓白。
他一僵,绷着脸扯过,命她背过身去胡乱抹了把,又大力把帕子摔水盆里。
她暗暗笑笑出去倒水,外头巡逻的人刚好换班,见她都还算客气地点点头。青青闪进水房迅速擦洗换衣。出来时舒服地忍不住哼哼。
终于不用再黏糊糊的了!
夜深人静。
青青从柜子里抱条薄被扑在燕玓白榻前的踏板上。
置放在床头的一碟果脯突然变了样,留心一看,原是少了堆起来的尖尖。燕玓白没有睡,正低头看那张马帴。听见她来了,他冷不丁道:“药太苦,这果脯正能中和。只是我吃不下了,你来解决些。”
青青弯眸:“多谢陛——阿白。”
她未动果脯,坐上薄被捏起了酸软的大腿:“好歹是太祖皇帝的遗物,就这麽给我们了?”
他眉头稍挑,当是不愉她的冒犯称呼。却也没说什麽,只轻声回答了她後一个问题:
“边角有拆线痕迹。倘若能在上头找到蛛丝马迹,断无可能落到你我手里。”
燕玓白抓起马帴,粗糙的针脚上积攒的灰土反而稀少。
青青伸脖子一看,确实是。
“看来能想的办法都想过了,实在没价值才送回来,还能顺水推舟做完人情。”
推断正确,燕玓白不出声,是赞同了。
青青抽空把额头上的伤抹好,想起刚才那惊险刺激的船战,神秘兮兮地坐近了点。
“今天的事……没想到我与陛下生了默契,只对了对眼,一个装死一个装哭。陛下不这样我还不能发现不对呢。”
真是越发不像话了。她还把他当陛下吗?
燕玓白略有诧异地上下扫动少女笑眯眯的脸,哼声:
“陆熹的言辞,若建立在伸手敏捷之人下,混迹在船上早做布局并非不可能。只是,”
青青全神贯注,燕玓白眉宇间阴戾又现:
“粮袋的位子计算地正好,将将可以顺势堵住下舱路。瓦罐中的硝石不潮湿,短短时间内江风绝不可能使其干爽。甲板有几处预先倒过桐油,而後擦拭。”
“一切都是设计好的!”
他掀唇:“如你我不曾观察到这点,替他们铲除异己,此时该横尸江面。”
她吸气,又吸气:“那个吹笛求救无果,喊出五郎君的侍卫……”
“陆家内斗,逃不过世家大族的旧病。”少年微妙了语调。
而如他们所愿,暂做杀人刀,换得一间能住人的厢房,上好的药材与医,一路平安无阻。也是默认中完成了的交易。
刚好,这具身体的极限还没有完全触底,他倒要看看是五石散厉害,还是陈年老山参厉害。
青青默默消化内幕,燕玓白单手展开马帴,视线掠过周遭缝合的几块粗布,定格到马帴正上方那块绛红杂珠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