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青青撑不住睡下,趴在鞋边的小灰咕哝了声。她背後突然热腾腾的。清早再醒,青青一句话都没来得及问,就被宫人簇拥着,套上了一身沉重的黑红礼服。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她像一具提线木偶,被牵引着梳妆丶穿戴丶上辇。沿路跪满了臣子与宫人,他们的目光或好奇丶或敬畏,却无一人对她这个突然出现的皇後表示异议。
礼官唱喏,青青下辇,手里塞了只便面。一道高阔的玄红色吉服身影款步行来,念了首不知道是什麽的诗,然後一把抽掉她手中便面。
礼官连忙唱:“却扇礼成,饮合卺酒!”
小灰背上扎了朵红花,撒欢地绕着她和燕玓白跑了三圈,伸着舌头趴在囍垫上。
青青才敢确定,这是婚仪!
她震惊地看着布满红绫囍字的宫室,一只葫芦劈成的酒盏被端来。青青感到手一疼,是燕玓白抓着自己,他微微昂头一口饮下,十二旒冕发出悦耳的声响。
燕玓白垂眸,紧紧盯着青青。
周遭衆人仿佛全不觉得这场婚仪古怪,一个劲儿地拍手叫好。乐师奏乐,远处钟鸣不歇。
青青顶着燕玓白紧迫的视线,轻轻抿了口。
凤冠太重,她不敢大幅度。燕玓白却不满意,一手扶冠,逼她喝干净。
“礼成,礼成!帝後大婚,普天同庆!”
礼官迫不及待地高喊,朝臣们忙念着祝词。这场简化地只剩却扇合卺的婚仪堪堪落下帷幕,再回过神,人已经坐在香气袅袅的东堂。
头上的凤冠卸了,繁重的礼服也褪了,青青只穿一身薄薄的寝衣,素面朝天。身下的锦褥下似乎还撒着花生莲子,硌得她难受。
这里也不是记忆里的模样。
陈设算熟悉,格局却透着陌生的威严,如同燕玓白本人——轮廓可辨,内里却早已被时光重塑。
门突然打开。
殿内烛火通明,映得入内青年衣袍上的暗纹流光溢彩。
十二旒玉珠帘被解下,依然不忘在惑人的脸侧投下晃动的影。
他坐在不远不近的桌案旁,自顾自地斟了一杯酒,指节分明的手稳稳定住玉杯,仰头饮尽。
吞咽的声响在寂静的殿内格外清晰。
这风雨前的静谧让青青感到窒息。她攥紧了微潮的掌心,想开口,喉咙却像是被什麽堵住。
小灰似乎也觉察到这不同寻常的气氛,不再撒欢,乖乖趴在脚踏上,黑溜溜的眼睛一会儿看看青青,一会儿又瞅瞅它那沉默的便宜老子。
最终,还是青青先败下阵来。
她盯着自己交叠在膝的手,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燕玓白。”
悬在空中的酒杯停顿了一瞬,复又缓缓放下。玉杯与桌面接触,发出“叩”的一声轻响。
他未回头,也未应答。
只是那伟岸如山峦的身躯,谧然等待她的下一句。
等一个,迟了五年的交代。
青青声音低低的:“何必这样呢。”
“叮!”
玉杯应声摔碎在玄砖上,燕玓白阔步而来,身型轻而易举将她笼罩,声音沉地滴水。
他极力压抑:“你说什麽?”
青青抿唇,倔强道:“安安生生过自己的日子,不好麽?”
她头越来越低,“你有你的江山社稷,我回我的平凡人间。我们本就不是那种关系,今天这一出……”她顿了顿,“……又算什麽?”
就好像是什麽狗血虐恋文一样。
女孩儿两手绞一块儿,“我不明白。”
对面只有压抑的呼吸声,像暴风雨前的闷雷。青青索性豁出去了。
“我早就和你暗示过,我会来到你身边,是因为别的原因。只要你平定天下,我的任务就能完成,我就可以衣锦还乡!”
她越说越难受,鼻音重地出奇,强忍着不让眼泪下落。
“我们本可两不相欠的。”
她低低将憋在心里的话吼了出来:
“反正你已经选了崔神秀。现在这样又何必呢?”
“我一开始就想回家!”
女孩儿像是被抽干了力气,压抑地连连吸鼻子。燕旳白纵有再多话语,此刻也尽归于无。
他听着她啜泣,胸腔里如有钝刀在割。
良久,他长长吁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