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麽敢那麽狠心,一点也不想我。”
青年捧住她细细的胳膊,毫无帝王威仪地蹲下身子。
青青噘着嘴,豆大的泪珠啪塔啪塔砸手背上。刚刚积蓄成指甲盖大的小洼,便被一只宽大修长的手抹去。
她愤愤要抽开,被燕玓白一把捏在掌心,绣着五爪金龙的吉服充当帕子,略粗重地擦过她红扑扑的眼。
女孩儿泪眼婆娑,被强捧着脸擡起。那张惑人的容颜和她不过一指距离。此刻没了阴郁,减了恹恹,更扫平了冷戾。
他微微蹙着眉心,指腹不断揉过她眼周。
半被迫半自主地,青青止住了泪。
嘴却撅得更高。
燕玓白在她水红色的鼻尖摸了摸,忽而抄起她臂弯,就着这面对面的姿势让人坐到自己身上。
青青本能扭两下,“你分明就知道,我,”青年擒她腰,略作停顿,微微挪开视线,“我心中除了你,怎麽可能有旁人。”
屁股下的腿全是筋肉,结实地要命。青青嫌硌,皱着鼻子瞪他。
“那又怎样!”
燕玓白被这一喝怔住,她脾气倒大得很了。
青青却越想越气,一拳锤在燕玓白胸上。
“谁叫你故意不理我!军民都不喜欢我,都喜欢崔神秀。”
她又有些哽咽,“而且,人家确实比我好得多。还和你有那层关系,比我名正言顺。”
拳头的力道于如今的燕旳白不过是狸儿挠痒。他攫了那手,轻而易举包在掌中。搂着细细的腰,下颚抵住她肩窝。
“我那日审她,一听那些添油加醋之词便知无稽,你却当真往心里去!你忘了,你一路来做了多少实切之事?她不过仗着崔氏财大气粗,笼络些短视的,自然後居而上。”
手底下的身体还细细颤着,燕玓白抱着她,破天荒地哄人般,语气硬中藏软。
“我留她,是因崔循替崔氏担下一切,将崔氏与篡位谋逆之罪割席。且当时还需大量钱财和士族支持,崔氏放崔神秀在这里,是想下注,也是盯梢。崔术妄以崔神秀渗透我军,我故意不发,慢慢诈她。”
有些事情,只能几人知。
燕玓白并非不曾考虑过和青青说明,但那时少年心性,分外纠结这金胜之事,怕在她面前丢分。又要暗暗谋划给崔氏下套,加之她一直好好待在城中过小日子,有亲卫看顾,燕玓白只想快些拿下雍州,大败王度崔衍。好将这份聘礼得意昂扬端上来。
他们早互通过心意,燕玓白知道,从崔神秀口中审出的那些东西她不可能信。若心中有疑,一定会亲自来问他。
若非崔衍身边的宦官私自放了薛莺儿,这事根本便不会是此走向。
他被迫困在执念里来回踱步,起先还常常暴怒,而後便慢慢封心,化作漠视一切的冷酷。
除了达成杨柳青的愿望,变成对百姓,对江山的一个好帝王。燕旳白什麽都不想。
臂膀中的身体渐渐平息了情绪,燕玓白贴着她细白的颈,一叹。
“这套婚仪六礼,我在五年前就已备好。”
青青讶然。怀在腰间的臂膀蛇一般缩紧,他在她耳畔吐息,“依礼,婚前不得相见。我……打了一支不大好看的金胜。”
他顿了顿,声音里透着一丝难得一见的窘迫,“打得不好,样式笨拙,怕你笑话。”
帝王垂下高傲的头颅,竟也透着委屈的憾意。
“早知道,当年就直接给你了。”
青青嗓子梗地慌,“就因为这个?”
燕玓白闷闷嗯了声。
第一次为人丈夫,再狂傲不羁,也不免踟蹰不前几番思量,唯恐失了分寸。
一念之差,五载已逝。
青青身体一僵,这就是天意弄人吗?
五年。
在现世的五个月,于燕玓白而言却是足足五年光阴。
她眼睛又开始发烫,燕玓白轻轻道:
“你往後…别丢下我了。”
青青眼泪猛地决堤。头回可以不用顾忌任何事,恣情地咧嘴大哭。
“其实,我很早就想通了,我没怪你。我就是……”
甫发现自己被抓时,青青就明白,崔神秀所说的九成九是攻心陷阱。
王度与奉安的谋策并不难猜。王度的儿女和家业全折在燕玓白手里,他是最想燕玓白痛的那个。
她窝在他坚实的怀里抽噎,脸红扑扑的:“那天的水,太冷了……”
只是,这又何尝不是一个恰当的机会。
如果真的当面告别,她怕自己说不出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