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那股因“香卫营”一夜成名而掀起的暗流,终于在三日后的大朝会上,化作了惊涛骇浪。
百草苑无声擒获一众精锐刺客的消息,早已震动京城。
这不再是后宫女子的小打小闹,而是展露出利爪的雏鹰,让无数盘踞在旧权力体系中的势力感到了切肤之痛的威胁。
“陛下!”一声苍老而激愤的呼喝,划破了金銮殿的肃穆。
礼部尚书,年逾古稀的周太傅,手持玉笏,颤巍巍地走出队列,浑浊的老眼中满是“拨乱反正”的决绝。
“老臣以为,香政之设,已然越权!沈流苏一介宫女,擅组‘香卫营’,以花草为兵,此乃牝鸡司晨,乱我大晏纲常!更荒唐者,竟欲以《香政十律》约束宫闱,此乃滑天下之大稽!”
他身后,立刻有数名言官和宗室老臣附议。
“周太傅所言极是!香气无形无质,虚无缥缈,岂能与国之律法相提并论?若凭一缕香气便可定人是非,那还要我大晏律例、三法司何用?”
“请陛下三思,废除《香政十律》,裁撤‘香卫营’,以正视听!”
一时间,殿上唾沫横飞,矛头直指那个始终立于百官末席,身着淡青色宫装的纤弱身影。
面对千夫所指,沈流苏却仿佛置身事外,连眼睫都未曾颤动一下。
龙椅之上,萧玦面沉如水,深邃的目光扫过下方群情激愤的臣子,最后落在了沈流苏身上。
他没有开口,他在等。
他在等他的这把“香刃”,如何为自己开辟出一条血路。
终于,在所有声讨暂歇的间隙,沈流苏缓缓出列,躬身一拜。
没有激烈的辩驳,没有委屈的陈情,她的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回陛下,周太傅与诸位大人所言,‘香气无形,不堪为法’,流苏不敢苟同,却也无意争辩。”
众人一愣,没想到她竟会如此轻易地“认怂”。
周太傅冷哼一声,以为她已无计可施。
不料,沈流苏话锋一转,抬起头,目光清亮地直视龙椅:“流苏只恳请陛下一件事。五日后,便是太庙春祭大典。流苏愿在太庙之外,设‘清心廊’,试行‘三嗅定罪制’。”
“三嗅定罪?”这个闻所未闻的词,让满朝文武都皱起了眉头。
“然。”沈流苏不疾不徐地解释道,“凡参与春祭的皇亲贵胄、文武百官,入太庙前,皆需通过此廊。若身怀浩然正气,心无愧怍,必能安然通过。反之,若心中藏奸,心术不正,则必然会对廊中之‘正气香’无感,甚至对‘邪秽香’的微末气息产生强烈的不适反应。届时,自有监察御史记录在案。”
她微微一顿,目光扫过周太傅等人惊疑不定的脸。
“古籍有云,‘香通心志,气正心安’。此法是否可行,一试便知。若此法被证无效,流苏愿自请废黜香政,解散香卫营,听凭陛下落。”
此言一出,满场死寂。
这是一个无法拒绝的阳谋。
公开,透明,且以她自己的一切作为赌注。
若拒绝,便是心虚。
若同意,便要踏入她亲手布下的局。
周太傅脸色涨红,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他熟读经史,自然知道历代典籍中确有“闻香辨人”的零星记载,但那多被视为玄谈,谁曾想竟有人要将它搬上朝堂,作为评判国之重臣的准绳!
“好。”龙椅上,萧玦终于吐出了一个字,一锤定音。
“就依你所言。朕,拭目以待。”
春祭当日,天色微明。
太庙前那条必经的甬道,已被一座临时搭建的半封闭长廊所覆盖。
这便是“清心廊”。
长廊以名贵的金丝楠木为骨,两侧每隔三步,便嵌着一个精致的镂空香龛,共计二十四格。
百草苑的匠官冯承恩,正带着人做着最后的调试。
每一格香龛背后,都连接着一套由他亲手打造的、极其精密的微型风箱与铜管系统,确保香流能以最精准的剂量,在特定的时间弥散开来。
沈流苏一袭素服,亲自将最后一瓶香膏滴入龛中。
“左侧十二龛,为‘明德香’‘忠信膏’‘廉耻露’……皆为法定正香,其气清冽醇和,能安神定志。”她对一旁的监察御史解释道,“右侧十二龛,则为‘媚惑引’‘贪欲膏’‘妒忌熏’……皆为禁香的微末稀释之剂,其量不足以伤人,却足以引动心有戚戚者体内的浊气。”
她的话音冰冷而科学,不带一丝感情:“正常人行走其间,鼻息吐纳,阴阳自调,只会觉得神清气爽。而长期沉浸于阴谋诡计、心怀鬼胎之人,其气血早已与浊气相融,一旦遭遇正香的冲击与邪香的引动,便会如滚油泼水,立时出现咳嗽、流泪、晕眩、烦躁等症状。此非玄学,乃是药理。”
吉时已到,祭祀的钟声敲响。
以宗室亲王为,文武百官列队,依次步入“清心廊”。
起初,一切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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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数官员走过长廊,只觉一股前所未有的清新之气贯通百骸,连日来的疲惫都一扫而空,不由得精神大振。
然而,当以礼部尚书周太傅为的几位老臣走入时,异变陡生!
周太傅刚走到长廊中段,便猛地停住脚步,脸色由红转青,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佛有无形的爪子在扼住他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