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臭的风卷着断掠过荒坟,黑玫瑰攥着半截烧红的铁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坑底的尸体正在异变——阿秀的指甲刺破棺木,长出半寸长的倒钩,每根倒钩上都缠着根丝,丝末端坠着颗黑的牙齿。那些牙齿在月光下泛着青芒,细看竟与镇上牙医铺丢失的拔牙钳齿痕完全吻合。
“她在借尸生牙。”毛小方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他的左臂已被黑缠成粽子,那些头正往皮肉里钻,留下蚯蚓状的鼓包。突然,鼓包猛地炸开,数根带着牙垢的牙齿从伤口里弹射出来,“钉”在对面的墓碑上,齿尖恰好组成个“死”字。
黑玫瑰挥起铁钳砸向坑底,烧红的钳口撞上阿秀的指甲,“滋啦”一声烫出白烟。阿秀的尸体突然睁眼,眼窝里没有眼珠,只有密密麻麻的牙齿在蠕动,像两团活的蚁穴。她猛地坐起,头根根竖起,每根梢都顶着颗牙齿,梳头声再次响起,却不是木梳,是牙齿摩擦的“咯吱”声,听得人牙根酸。
“快用墨玉烬!”毛小方嘶吼着扯断左臂的黑,伤口处的牙齿已经长成小锯齿状,正啃噬着他的血肉。黑玫瑰摸出布包,里面的墨玉珠碎已凝成块黑晶,她将黑晶塞进铁钳,猛地扎向阿秀的眼窝。
“嗷——”阿秀的尸体出非人的尖啸,眼窝里的牙齿疯狂咬合,咬碎了铁钳的一角,黑晶趁机钻进深处,瞬间炸开红光。那些头上的牙齿遇光炸裂,碎片溅在坟头的野草上,草叶立刻枯死,冒出缕缕黑烟。
但更多的牙齿从阿秀的指缝、耳洞、嘴角涌出来,像喷泉似的洒满半空。黑玫瑰翻身躲过,牙齿砸在地上,竟“咔哒”合拢,变成无数把迷你小梳,梳齿间缠着血丝,追着她的影子爬。毛小方扑过来用身体挡住,小梳立刻钻进他的后背,他闷哼一声,反手拔出腰间的短刀,刀身刻着镇魂符,他将刀在自己血里蘸了蘸,劈向阿秀的脖颈。
刀光闪过,却被阿秀突然暴长的头缠住。那些头上的牙齿疯狂啃咬刀身,“叮叮当当”的脆响中,镇魂符的金光渐渐黯淡。阿秀的尸体从棺材里站起,浑身覆盖着牙齿组成的“铠甲”,每个关节处都有梳子状的凸起,梳头声变成了甲胄摩擦的巨响,震得地面都在颤。
“她在融齿成甲!”黑玫瑰突然想起老人们说的“齿煞”——用枉死者的牙齿炼制的邪物,越啃食活物越坚硬。她瞥见坑边有堆被雨水泡胀的棺材钉,抄起一把就往阿秀的关节掷去。钉子穿透齿甲的缝隙,带出股黑血,阿秀的动作顿了顿,那些牙齿组成的甲胄竟开始互相啃咬,像是在自残。
“原来她怕同类相残!”毛小方眼睛一亮,忍着剧痛将后背撞向阿秀,伤口里的锯齿状牙齿蹭到齿甲上,果然引了更大的混乱。阿秀的尸体开始抽搐,齿甲上的牙齿纷纷脱落,钻进地里长成半人高的牙林,牙林里突然传出孩童的哭声,每个牙尖上都顶着张婴儿脸——是镇上去年失踪的七个孩童。
黑玫瑰的铁钳不知何时缠满了头,头上的牙齿正啃噬着钳柄,她索性松开手,任由铁钳带着火焰坠向牙林。火焰点燃了渗在土里的血油,“轰”的一声,牙林燃起青蓝色的火,孩童的哭声变成凄厉的尖叫,牙齿在火中爆裂,溅出的火星落在黑玫瑰肩头,烫出个血洞。她却顾不上疼,因为阿秀的尸体正撕开齿甲,露出底下缠满黑线的骨架——那些黑线是无数根头拧成的,每根线上都穿着颗眼球,正是失踪妇人的眼睛。
“梳头……还没梳完呢……”阿秀的骨架出咯咯的声响,黑线突然绷紧,将毛小方捆成个粽子,眼球们同时睁开,瞳孔里映出黑玫瑰的脸。骨架举起沾满牙齿的木梳,梳齿间还缠着铁匠的金,朝着毛小方的头皮梳去。
“放开他!”黑玫瑰抓起地上的断刀,刀身虽已布满齿痕,镇魂符却仍在光。她踩着燃烧的牙林冲过去,刀光劈开黑线,眼球们爆成血珠,溅在她脸上,滚烫如熔浆。阿秀的骨架猛然后仰,头组成的黑线突然弹射,像张巨网罩向天空,网眼里挂满了牙齿做的铃铛,响得人头晕目眩。
毛小方趁机挣脱,将腰间的火药包扔向骨架。黑玫瑰默契地甩出火折子,火光中,她看见阿秀的头骨裂开,里面钻出团白花花的东西——是无数根白,每根白都长着张小嘴,正啃食着头骨内壁。
“那是……绣娘的头!”黑玫瑰突然明白,绣娘早就被吞噬了,现在操纵一切的,是这堆贪食血肉的尸。她纵身跃起,断刀直刺头骨裂口,白们疯了似的涌出来,缠上刀身,竟顺着刀刃往她手臂上爬,小嘴啃得她皮肉麻。
就在这时,毛小方抱着块墓碑撞过来,墓碑上刻着“捐资修桥”的字样,沾着百年的香火气。墓碑撞上骨架,黑线瞬间被香火气灼断,阿秀的头骨滚落在地,白们失去依托,在火中缩成个白球,出婴儿啼哭般的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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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玫瑰挥刀劈向白球,却在接触的刹那顿住——白球裂开道缝,露出张酷似自己的脸,正睁着眼睛看她。梳头声突然变得温柔,像母亲在哼摇篮曲,让她握着刀的手开始颤抖。
“过来呀……凑齐最后一缕……”白球轻声呢喃,无数根白从地底钻出,缠上她的脚踝,往骨缝里钻。毛小方的呼喊在远处模糊成嗡嗡声,黑玫瑰感觉自己的头正在变长,梢长出了细小的牙齿,正一点点啃食着她的意识……
黑玫瑰的瞳孔猛地收缩,梢的刺痛顺着神经爬向太阳穴,像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脑浆。她看见自己的影子在火光中扭曲,头疯长着缠向白球,梢的小牙“咯吱”啃着空气,竟和那堆白如出一辙。
“不……”她嘶吼着挥刀劈向自己的头,刀刃切断丝的瞬间,断落地即变成小白球,裂开嘴冲她笑,里面赫然是她十岁时的模样——那年她偷了母亲的木梳,在坟地模仿大人梳头,被阿婆追着骂“招邪祟”。
记忆的闸门被撬开,更多画面涌来:十二岁第一次见血,是帮父亲宰年猪,猪血溅在她新做的蓝布衫上,像开了朵妖异的花;十五岁在河边梳头,木梳掉进水里,捞上来时梳齿间缠着缕长,那头当晚就钻进了她的枕头……原来她早就被盯上了,那些看似偶然的“巧合”,全是尸布下的饵。
“你看,我们本就是一类人。”白球里的小脸笑得天真,白突然暴涨,像潮水般漫过她的腰腹,梢的牙齿开始啃咬她的衣料,“你恨过吧?恨母亲不准你学铁匠活,恨父亲把你许给油坊掌柜的傻儿子,恨这镇子困住你的手脚……”
黑玫瑰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断刀几乎握不住。是啊,她恨过。恨那些规规矩矩的“女孩子该做的事”,恨每次拿起铁锤时母亲失望的眼神,恨毛小方总把她护在身后,好像她永远是需要被拯救的菟丝花。这些藏在心底的怨气,竟成了白最好的养料,顺着骨缝往血脉里钻。
“够了!”毛小方的吼声撕破幻境,他不知何时挣脱了残余的黑线,抱着块刻着“烈女传”的残碑冲过来。碑上的朱砂字被他的血浸透,红得像要滴下来,“她才不是你!她劈过的铁比你啃过的骨头还多!”
残碑撞上白球,“烈女传”三个字突然亮起金光,白像被泼了沸水般剧烈扭动,出刺耳的尖叫。黑玫瑰趁机挥刀斩断脚踝的缠,梢的小牙在火光中噼啪炸开,疼得她眼前黑。
“她救过你三次!”毛小方将残碑死死压在白球上,后背的伤口还在渗血,“你忘了?那年你被马蜂蛰晕,是她背着你跑了三里地找郎中!你偷学打铁被父亲追打,是她把你藏在柴房,自己替你挨了三棍!”
每说一句,黑玫瑰的刀就稳一分。那些被怨气蒙蔽的记忆开始复苏:她背着他淌过结冰的河,他把唯一的棉袄让给她;她把偷藏的铁屑塞给他,说“总有一天能打出最好的刀”;他在她被尸缠上时,明明怕得抖,却还是第一个冲过来……
“我是黑玫瑰。”她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却坚定,“是能抡动三十斤铁锤的铁匠铺女儿,不是你嘴里的‘同类’!”
断刀划破掌心,鲜血淋在刀身上,镇魂符被激活,爆出刺眼的红光。她猛地转身,刀光带起血弧,不偏不倚劈在白球最核心的那张脸上——那张酷似她的脸在红光中扭曲、融化,露出底下一团蠕动的黑,丝间缠着半块腐朽的木梳,梳齿上还卡着片绣娘的衣角。
“是你……一直是你……”黑玫瑰盯着那半块木梳,突然明白了。绣娘根本没被吞噬,她的怨念与尸纠缠,变成了这团怪物的核心。那些“凑齐最后一缕”的呢喃,不是要同化她,是绣娘在求救,求她彻底斩断这无尽的轮回。
“毛小方!火油!”黑玫瑰嘶吼着,声音因激动而破音。
毛小方立刻会意,将腰间的火油葫芦扔过去。黑玫瑰接住,狠狠砸向白球,火油泼溅处,白瞬间燃起熊熊烈火。她举起断刀,刀尖凝聚着最后的力气,朝着木梳所在的位置刺去——
“绣娘,安息吧!”
刀落,木梳碎裂。白球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像是解脱,又像是感谢,在火中渐渐化为灰烬。那些纠缠的白、啃噬的牙齿,全在火焰中化为飞灰,只留下一股淡淡的桂花香气,是绣娘生前最爱的味道。
火光渐渐平息,天边泛起鱼肚白。黑玫瑰瘫坐在地,看着自己的头慢慢变回原本的长度,梢的小牙消失无踪,只留下被灼烧的焦痕。毛小方走过来,递上块干净的布,他后背的伤口还在流血,却笑得比阳光还亮:“我说过,你抡锤的样子,比谁都好看。”
黑玫瑰接过布,突然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眼泪落在焦黑的土地上,竟长出一株小小的桂花苗,在晨风中轻轻摇曳。
远处传来镇上的鸡鸣,新的一天开始了。那些失踪的孩童、妇人,或许永远回不来了,但至少,这噬人的循环,在他们手中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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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玫瑰站起身,将断刀插进背后的刀鞘。阳光照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一层金边,她的头虽短了些,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亮。
“走,”她对毛小方说,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却充满力量,“回去打把新刀,比之前的都要锋利。”
毛小方用力点头,跟在她身后。两人的影子被晨光拉得很长,紧紧依偎在一起,再也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