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耀明先生(3)
"标本?"菲利终于开口,声音冷得像冰,"有趣的说法。"
菲利站在昏暗的灯光下,银灰色的瞳孔微微收缩,像是一对冰冷的金属薄片。他的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能看清底下淡青色的血管,仿佛真的是一具精心保存的标本。
他的表情纹丝不动,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仿佛刚才那句讽刺并非出自他口。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嘴角没有上扬,也没有下压,只是漠然地维持着一种近乎机械的平静。那张脸英俊得近乎失真,像是被雕刻家精心打磨过的艺术品,而非活生生的血肉之躯。
夏侯萦盯着他,莫名觉得菲利此刻不像个吸血鬼,也不像个人类——而更像某种被时间遗忘的造物,冷漠地注视着世间的一切,包括他自己。
"菲利医生。。。。。。"夏侯萦忍不住伸手,想触碰他的肩膀,却在半途被对方微微侧身避开。
陈耀明突然跪倒在地,眼中闪烁着病态的狂热:"求求你。。。。。。给我永生。。。。。。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他疯狂地翻找着口袋,掏出一把折叠小刀,"取我的血!现在就转化我!"
外国女人惊恐地抱起孩子退到角落,小男孩吓得哭了起来。夏侯千姬站在原地,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夏侯千姬站在那里,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扭曲变形。
她望着陈耀明——那个曾经让她心跳加速的男人,那个她以为永远优雅丶永远从容的中医世家的大公子,此刻却像一具被抽空灵魂的躯壳。他的眼睛里不再有温度,他的嘴角不再有那种让她心软的浅笑,甚至连他曾经温柔抚摸她发丝的手指,现在都像冰冷的医疗器械般精准而疏离。
他烂掉了。
这个念头像刀一样扎进她的心脏。不是腐烂在□□上,而是从内里开始——某种她曾经深爱的东西,已经无声无息地死去了。
夏侯千姬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一丝颤抖的荒谬感,可现在她明白了——有些东西,比死亡更彻底。
菲利缓步走向陈耀明,黑皮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你以为永生是恩赐吗?"他突然伸手掐住陈耀明的下巴,强迫对方直视自己的眼睛,"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看到了什麽?"
陈耀明呆住了。在那双银灰色的眸子里,他看不到任何生命的活力,只有无边无际的虚无与孤独。
"看到了吗?"菲利松开手,"永生不是礼物,而是诅咒。你追寻了一辈子的东西,恰恰是最可怕的惩罚。"
陈耀明瘫坐在地上,眼中的狂热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迷茫。二十年的执念,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他的眼神突然变得癫狂,他猛地从地上弹起,手中折叠刀寒光一闪——
刀刃狠狠划过菲利的手腕,鲜血瞬间涌出,在苍白皮肤上蜿蜒出刺目的红线。
"看到了吗?!"陈耀明歇斯底里地大喊,刀尖滴着血,"这就是我想要的!这种力量——"
他的狂吼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那道狰狞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皮肤下的肌肉纤维像活物般蠕动丶连接,鲜血倒流回血管,最後连一丝疤痕都没留下。
菲利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手腕,仿佛那不过是件需要维修的医疗器械。他擡起眼,银灰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怜悯:"现那又怎样。"
陈耀明踉跄後退,刀子"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的嘴唇颤抖着,突然开始疯狂抓挠自己的手臂,指甲在皮肤上划出一道道血痕:"为什麽。。。。。。为什麽你的可以愈合。。。。。。我的不行。。。。。。"
夏侯千姬别过脸去,胃里一阵翻涌。那个曾经温文尔雅的陈家大少爷,现在像个精神病人一样在血泊里打滚。女演员走上前,轻轻拉起夏侯萦的手:"我们走吧。"她的声音疲惫却坚定,"这里没有我们要找的东西。"
走出中医馆的时候,雨已经停了。伦敦的天空露出一抹罕见的蓝色。夏侯萦回头看了一眼——透过玻璃门,他看到陈耀明依然跪坐在地上,手中紧握着那张老照片,而他的外国妻子正抱着哭泣的孩子,远远地站在角落。
菲利撑开黑伞,银灰色的眼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通透:"有些答案,不如永远找不到。"
夏侯萦默默点头,握紧了母亲的手。他们走向等待的汽车,身後是十二年的执念与疯狂,而前方——尽管依然迷雾重重——至少还有彼此。
街角的阴影处,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迅速缩回身子。他手中的长焦相机还在微微发烫,刚刚拍下的画面清晰地显示在屏幕上——菲利那双在暗处隐隐泛着红光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