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收留我一晚。”她垂眸,干干巴巴道,“我走了。”
“欸?这麽快?”蓝映月并不喜欢这个不速之客,但见她这就要走,还是有些惊讶,“可你还在发烧啊!”
“要麽你还是去下医院吧,”她追上去,拦住她,“这麽深的伤口,万一感染了怎麽办?”
“谢谢。”女人的眉眼弯了一下,像是笑了,“但我不能去。”
不用她讲,蓝映月自己也能想明白。
她要是能去,就不会大半夜的倒在门口,被自己捡回来了。
昨天晚上……蓝映月的耳畔仿佛又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雷声——
小学生放假,饭团生意差了不少,蓝映月索性改了地方,去夜市卖炸鸡。
昨夜生意兴隆,快到凌晨,天空忽的炸了响雷,好似天外的巨兽咆哮,不多时,密集的雨点流星般降下,无差别地打落在每个人的头顶,大风狂躁地吹了起来,铁皮的摊位也被吹地飘忽。
蓝映月顶着几乎把眼睛糊住的风雨往家里赶,快到家门口时,忽然看见不远处有个黑影,如同一颗在风里摇曳的小树,执拗地前行,然後,在眨眼间倒下。
蓝映月瞳孔一震,迅速停下车,披着雨衣赶过去。
电动车的车灯将黑暗的小道照出一片亮白,夏日的热意被暴雨的寒凉侵染,整个世界都弥散着雨水特有的大地气息。
蓝映月站在积到脚脖子的雨水里,看见自己的鞋带缓缓染上粉红。
几秒後,她如梦初醒——是血!从眼前这倒下的人身上流出的鲜血被雨水冲淡,如一条淡色的红河,逆着光的方向,漂入黑暗。
蓝映月的影子完全笼罩了那人的身形,她只隐约从发丝与身体的曲线辨认出是个女人。
雨水从雨衣的缝里漏进来,压得睫毛沉重。衣服早被浇透,也不在乎这一会儿。蓝映月蹲下来,谨慎地推了下那人的肩膀。
还好,是热的。
雨点落在背上,一颗颗如石子般有力,水越积越深,蓝映月真怕这人很快就不热了。
抱着不让自家门口出现溺尸的信念,蓝映月用力把人推翻个面,使其正面朝上。
她看见了一张陌生的脸,和一对刻骨铭心的眼睛。
“是你。”蓝映月的声音不似在M城时那样惊恐,只觉得有些奇幻。
女人的眼睛逐渐合拢,嘴唇一张一翕,想要说些什麽,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从口型上看,大约是:“真巧。”
她不大记得自己是怎麽把人搬进家,又为什麽要把自己的浴室和干净衣物借给她,让她在沙发上休息,翻箱倒柜找出急救包,直到看见她闭上眼睛,方才拖着忙碌了一天的疲惫身体,进了自己的卧室。
有太多解释不清的事情,她只能将其称为:本能。
比如她会像定了闹钟一样每隔两个小时醒来一次查看那人的情况,会学着姐姐从前照顾自己的样子照顾发烧的人,会跑去药店买上一兜子有用没用的药,会在她想要离开时,不自觉地想要挽留。
“那啥,”蓝映月脱口而出,“吃个早饭再走吧。”
话一落地,两人都愣了。
“呃……”蓝映月眼神闪躲,拼命思考找补的话,“我是想说——”
“好。”短暂的沉默後,她竟答应了。
蓝映月压根没想过她会同意,手足无措了一会儿,慌乱地跑进厨房,打开冰箱搜罗可以当做早餐的食材。
思来想去,她煮了一碗加菜加荷包蛋的小馄饨。
女人吃饭很安静,规规矩矩地捞馄饨,规规矩矩地喝汤,不发出一点声音,衬得旁边刷短视频看得咯咯笑的蓝映月像个疯婆子,不由地收敛了姿态,放下手机,也规规矩矩地吃了起来。
没过几分钟,蓝映月还是忍不了这种沉闷到能把人憋死的餐桌氛围,主动打开话题:“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女人停下勺子,点点头。
“你叫什麽?哦,我知道你们这行有些忌讳,我不是想知道你的真名,给个代号也行,我总不能每次都叫你‘喂’吧,那也太不礼貌了。”蓝映月叽里呱啦解释了一堆,末了,声音越来越低,总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个傻子。
“言颜。”女人耐心听完了她的话,干脆答道,“代号‘Y’。”
“哦哦。”蓝映月连连点头,忽而发觉不对,“等等,你就是那位——”
她瞪大眼睛,捂住张大成O型的嘴巴。蓝映月从前的熟客里有组织的小头目,有次对方喝多了说漏嘴,提及过“Y”的存在。
“那个臭娘们!老子不就随口调笑了一句吗,竟然直接给我手指折了!不就是仗着‘先生’器重她吗,我看她还能得意多久!到时候……嘿嘿”
“怪不得。”蓝映月甩掉脑中猥琐的男声,惊叹。怪不得她的身上会有那麽多大小不一的伤痕,怪不得她处理伤口的动作那麽娴熟。
原来她这麽厉害。
可是这麽厉害的人,怎麽会被自己捡到呢?
“那,你昨晚是任务失败了吗?”
“不,”言颜摇头,“我成功了。”
但,这不是她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