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过去无数次为任务对象做出死亡宣判那样冷静,哪怕目标换成了自己,神色亦没有改变分毫。
“映月,这是个死局,我走不出去。”
希望的坠灭总伴随着信仰的崩塌,当在自己眼中几乎无所不能的言颜如此轻易地宣判她的死亡时,蓝映月的大脑已无力再承担从四肢百骸汹涌而来的悲怆。
言颜的动作从容却迅速,对于早已接受的结局,她并没有半点犹豫。
遗憾,不甘,忧虑,憎恨,怀念……无数种情绪在她的眼中纷繁地掠过,最後,归于无尽的爱意。
“去找洛川,让她带你走,远离组织,忘掉我,好好……活着……”
蓝映月甚至听不清言颜的诀别,只知道那双深邃眼睛里的光芒正在消散,那张嘴唇小幅地颤抖着,忽然在某个时刻,唇色从苍白转成了深红。
空酒杯坠地,碎片划破蓝映月的脸颊,然而哪怕手掌攥紧尖锐的玻璃,大脑也吝啬于用钻心的疼痛将她从空无中唤醒,赐予她爱人的生命急速逝去时应有的悲伤。
她只是沉寂着,像言颜抹去她的泪一样,一遍一遍,执拗地擦去她嘴角的血。
直到再也没有热血可擦了。
————
三天後,组织地牢。
洛川一步步走下楼梯,手上拿着一瓶酒,沉甸甸的,在灯下闪着光。
蓝映月是被单独关押的。失去了言颜,没人再会保护她。
在见到洛川之前,她受尽了酷刑,目的是让她交代言颜未尽的计划,以及她们的同谋。
光芒刺眼,蓝映月笑了起来,每笑一声,洁白的衬衫上就多一道血痕。
她特地换了干净衣服见洛川,只是伤实在太重,血很快粘湿了布料。
手边的红酒仍是三天前那一瓶,连酒杯都是从她和言颜的家里拿来的。
瓶身上还留着言颜的指纹,她小心翼翼地避开,将深色酒液注入杯中。
洛川坐在她对面,将她带来的清酒打开,倒入小酒碟里,推到她的眼前。
“喝吧。”洛川黯淡无光的眸子轻轻扫过蓝映月,冷冷道,“这是师傅的遗愿。”
离开言颜後,洛川的心中一直惴惴不安,她本想迅速解决任务去找言颜,可对方却以各种理由拖延限制她的行动,直到言颜的死讯传来。
不可置信之馀,洛川想起了最後一次见面时言颜的反常,她迅速检查了言颜送给自己的那瓶酒,在瓶塞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注射小孔。
在得知凶手是蓝映月之後,洛川立刻明白了自己亦是这场针对言颜的猎杀中的一环,同时,也接收到了被言颜隐藏在酒中的,最後的托付。
她要洛川制造一场假死,把她牵挂的两个人通通救出。
师傅,你怎麽敢的?
你怎麽敢赌我们两个的情谊,怎麽敢确定我不会杀了她,怎麽敢用自己的死……去换我们的生?
只因为我们都在乎你吗?
蓝映月没有理睬洛川,仍捏着高脚杯,声音越发低弱,却仍坐得挺拔:“我以为,你不会再想见我。”
洛川冷笑,毫不遮掩对她的憎恨:“如果没有师傅,你早该死了。”
她的视线死死地落在蓝映月手中的酒上,话语从後槽牙里磨出来:“你骗了她,也辜负了她。”
“你想做什麽?殉情吗?”她看破了蓝映月的企图,可除却冰冷的言语,并没有任何干预,“蓝映月,你配吗?”
“她为你殚精竭虑,你敢这样让她失望?”
蓝映月晃动酒杯,并不反驳。
而洛川目睹着她离杯中的剧毒越来越近,终究没有动手制止。
蓝映月缓慢地抿一口酒,咽下时,嘴角甚至带笑。
“我欠她太多,早还不清了。”她说着,脑中闪过两人无数个相伴时刻,最终却归于言颜死去时灰败的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