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母缓缓抬起眼睛,目光越过女儿,像要穿透墙壁,重新看见那个曾经清晰的自己。
她的嘴唇动了动,声音飘忽得像一缕烟,还带着遥远的沙尘味:
“……记得。”
“那后来呢?”沈新词问,声音比刚才更柔和了一些,“您跟爸爸在一起之后呢?”
在沈新词的记忆里,从她记事起,母亲的身影就渐渐从考古现场退到了家中。
沈父的学术地位越来越高,工作越来越忙,家里所有事和人情往来都堆到了沈母肩上。
她参与编写的考古报告被塞进书架最底层,取而代之的是沈父越来越多的奖杯和精装著作。
沈母目光垂落,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药盒粗糙的边缘。
“后来……你爸爸事业正在上升期……到处跑项目,家里总得有人照顾。”
她停顿了一下,像在努力理清那些模糊的岁月,“一开始觉得只是暂时放一放,但事情一件接一件,家里、老人、你上学……不知不觉,就再也回不去了。”
她没说的是,当她偶尔提起想重新参与项目时,沈父总是那句话:“家里不缺你那份收入,把女儿那边照顾好就是最大的支持。”
多少次,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所以您就靠‘忍’来解决所有问题?”沈新词的声音里没有责怪,只有一种深切的疲惫,“忍掉自己的事业、忍下爸爸的专断,现在还要忍着他来安排我的人生?”
沈母哑口无言。
女儿的话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她早已习惯的生活的本质。
这时,沈新词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
“是‘小书’。”沈新词主动开口,语气平常得像在聊天气,“我女朋友。”
尽管早有预感,亲耳听到“女朋友”三个字,沈母的心脏还是猛地一缩。
她下意识攥紧手,药盒硌得掌心生疼。
厨房里一片安静。
沈新词没有躲开母亲的目光。
她在等,但眼神里没有恳求认同的意思,只有一种“事实如此”的坦然。
沈母看着女儿,看着那双和自己年轻时相似、却更坚定的眼睛。
她忽然明白,女儿不是在征求她的同意,而是在告诉她一个事实。
她想起沈父对李惟的执着,想起他计划中的那种“圆满”,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席卷了她。
“你爸爸他……”沈母的声音干巴巴的,“他绝对不可能……”
“妈。”沈新词轻声打断她,语气却不容置疑,“我需要您明白,我不是在求您去说服爸爸接受什么。我只是告诉您我是谁、我决定怎么活,他接不接受,那是他的事。”
她停顿了一下,看着母亲苍白的脸,语气缓和了些:“而我问您要不要离婚,也不是替您做决定。我只是想让您看到还有一种选择,一种离开压抑生活、喘口气的选择。就像您当年在考古现场,亲手拨开尘土,让被埋藏的东西重见天日那样。”
“妈,我打算把户口迁出去。”
“妈,你跟爸爸离婚吧。”